“也許這就叫愛之深,恨之切。”他沒多想,隨口的答。
我聽着,冷冷的彎起脣,微微的別開頭,不說話。
“星兒,朕知道過去的事對你傷害很深,所以你那麼痛恨朕。可是朕無法回頭了,要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朕也不能還你一條白綾讓你來對朕報復。”他說,伸手向我,然後輕輕的將我拉到他的面前。
站在牀邊,他的雙手將我抱着,臉埋到我的腹部:“星兒,朕的心很痛,很難受,其實朕很想能當一個仁君,不管在朝堂還是在宮中,可爲何朕會忽然覺得這麼累,如此累?”
他說,說話微沉,嗓子也帶點沙啞,聽起來特別的凝重。
緩慢的垂下頭,看着他的頭頂,我沒有答話。
他算不算一個仁君?這個不到我來評價,可是自他登位以後,朝中一切相安無事,百姓的生活聽聞也一年比一年好,每逢有各種天災荒亂,他都能很好的處理過來,沒有特別大的民怨,所以,他算是一個仁君吧!
可是在後宮之中,他算一個好的帝王嗎?
相對許多帝王來說,他不算壞了,就算不能雨露均沾,也至少能算得上表面的太平。
本來後宮就是一個風起雲涌的地方,在這權力交鋒的地方中,就自然有**傾後宮,也自然有人委屈求全,至少他沒有沉溺女色不早朝,算起來他亦不算什麼昏君之人。
只是......痛恨就是痛恨,有些恨意只是針對某一些人的,不在於他是昏君與否。
“星兒,你就不能陪朕說說話嗎?”他說,從我的懷中擡起了頭來。
靜靜的俯視着他,我想了一下,微微點頭:“星兒不知道能跟皇上說什麼。”
“什麼都好,就算是說出星兒的心裡有多恨朕也可以,反正就是能說話就好,朕今晚好累,只是想要聽聽你的聲音,其他什麼都不想管。”他說,將頭又埋到我的腹部。
平靜的看着他,想到他此時的心情,也不能說心有多涼。
玲貴人的孩子出事,這也絕對不是我所想的。
我也希望孩子不會有事,可是卻沒有這個能力。
而他,作爲一個父皇,不管他對孩子的孃親感情如何,那都是他的孩子,怎麼能不心痛呢?
“皇上,一切都是緣份,您就看開一點吧!”想了想,我只能如此的作答。
苦澀的一笑,微微的垂下頭去:“人世間上的事就是如此,從來都不如人願,皇上貴爲皇上,天之驕子,已經很大福氣了。也許是有點累,可是撐一下就會過去,到最後皇上還是高高在上的皇上。相對許多不幸的人,皇上的這點苦真的不算什麼,既然如此,作爲帝王,又怎麼能說累,怎麼可以說撐不過去呢?再累也要吞下去,因爲你不能倒下,你也不配倒下。”
本想安撫他的情緒,只是出口的話便溫柔不起來。
可是,這也是實話。
他所謂的苦,算什麼呢?
“那星兒跟朕說說,其他人更苦的事讓朕聽聽吧!就算朕心腸不好,需要聽別人的不幸來平衡自己的不幸。”他說,將我拉到他的身邊坐下,將頭輕靠在我的肩膀上。
無奈的任由他依靠着,微微轉頭,便可聞到屬於他的氣息。
氣味就是一種記憶,一種很深刻的記憶。
聞着他的髮香,想到的有許多,如此沉靜的靠在一起,我們之間卻是很少很少......
“從前,有一個女孩子,聽聞她兒子很活潑調皮的,最愛就是纏着別人跟她玩。還聽說她小時候很兇的,最愛打人,而且哭起來的時候都會比一般的小孩子大聲,還會在地上不停的轉來轉去,如要將天哭得塌下來才安心。雖是如此,但也算可愛,家人對她特別的寵愛。她不算生在富有之家,但日子也總算過得優閒無慮,多好啊!只是她的幸福不長,上天總愛一次又一次的奪走她的幸福。在她還沒有開笈之年,家裡就慘遭不幸,她最愛也最親的家人就那樣離開她了,她的幸福還沒有來得及緊記,就消失於無蹤。”遠遠的看向前方,他要我說不幸,我想到了許多:“然後,她入宮了,給自己找了一條路走,卻沒有想到那條路有多黑暗。她一路的走過去,受過多少的苦就只有自己知道。爲了能活得更好,爲了讓路走得更穩,爲了不負爹孃當初的死命相護之心,她很努力的活着,比別人用更多的心思。在她以爲自己終於能過上好日子之時,卻不幸被人沾污了清白,失去了女子的所有希望。她不敢去向那個奪她清白的人討公道,就只有在夜裡自己一個人落淚,誰都不敢訴半點苦楚。”
說着,心也沒有那麼的痛,畢竟一切都過去了。
“有一天,她被封爲小主,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可是總要活過去的。當她與她的夫君關係明顯好轉的時候,她一心以爲自己找了到真愛,至少她可以放心的去愛。卻沒有想到,原來不是那樣的,所謂的愛情不過是手段,是想要利用她去保護他心裡真正所愛的手段......”
“星兒......”也不知他想要說什麼,忽然開口要打斷我的說話。
不讓他說,我伸手擋在他的面前,示意他不要說:“那段時間她感到很失望,心很痛,可是沒事,她跟自己說,總會撐過去的,只要堅強一點,相信愛情,相信自己,相信夫君,那麼就會有好日子。接着,上天就又給了她希望,但她後來才發現,原來上天給她希望,只爲了狠狠的將她從雲端拉到地獄去。於是她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抱着希望,然後又一次又一次的跌進萬丈痛苦之中。”
“星兒......”隨着我的說話完了,他擡起頭來,看向我凝着眉。
不管他想要說什麼,我都不想聽:“還有一個女孩子,她很溫和典雅,聽話而大方,做事很有分寸,是一個好孩子,是一個很討人歡心的女人。她也一樣,抱着良心活着,就是想活出自己,一心希望出宮的年紀到了,就可以離宮與家人相聚。爲此,她做事從來都很小心而忠誠,她以爲只要自己付出了真心就會換來主子的寵愛與信任。可是她沒有想到,就是因爲她的小小善心,在一次衝動中替人抱了不平而得罪了主子,從此就沒有一刻好日子過。從那以後,她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的,活在無止境的痛苦之中,根本不敢去想像自己能還撐到出宮那天的到來。可是她還是很努力的忍下去,就算被人毀掉女人最寶貴的容顏,也緊強的撐過去,讓自己活下來,她以爲只要她能堅持着,就總會守得雲開。可是沒有,上天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讓她絕望,到最後,她對這個世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無助的將自己也迫上了絕路。當她那樣做的時候,其實她的心也很痛吧!只是她沒有選擇了,因爲她已經被迫瘋了,早就沒有退路。”
說到不幸,春兒的不幸比他更是沉重。
轉頭看向一聲不響的他,他只是靜靜的凝視着我,眼中的悲傷收起,卻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皇上,你是皇上,你的情緒不好,可以隨意的發泄,可以找一個你想要依賴的女人來訴說一番。可是別人呢?別人的苦,遠遠在你的十倍以上,誰又能隨意呢?”看着他,我輕輕淡淡的笑了笑:“當星兒被最愛的人無情的傷害,甚至要親口下令處決的時候,那種痛,皇上又怎麼會懂?當星兒被最愛的人趕走,變成笑話,淪落到無人管治的純景軒時,看着那一室的淒涼,難道心就真的能那麼的淡定從容嗎?其中的苦痛,皇上何曾明白。”
笑了笑,我微微的動了動身體,與他隔出了距離:“皇上聽了這麼多,覺得自己又有多不幸呢?比起一直活在痛苦與恐慌之中,直至失去生命的春兒,其實我們的苦都不算什麼,不是嗎?”
“你還想說,今天的事也許是朕的報應嗎?”他的眉心微動,輕輕的。
“如果在星兒第一次求皇上救出春兒的時候,皇上真的有那麼做了,也許今天春兒還活着,皇后也不會慘死。”失落的移開視線,想了一下,微微的吸了口氣,又笑:“皇上還是回去陪玲貴人吧!多花點心思,做帝王也不一定要做自私的人,多在別人的立場想一想,也許會感到更多的福氣。”
“你不是說玲貴人當初害婷妃而陷害你的嗎?怎麼現在又讓朕回去陪她了?你不恨她嗎?你就不想報復?”他的劍眉微鎖,如不懂的看我。
靜靜的,我想了想,沒有答話。
我沒有想過報復這事,不是我有多善良,只是我不屑爲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失去了自己。
不管是玲貴人還是婷妃或他,都不值得我爲之瘋狂。
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請原諒我,我更愛自己......
“皇上還是去陪陪二皇子吧!也許他很快就會睜開眼來,也許他會撐過這一關的,皇上作爲二皇子的父皇,不該輕易放棄他的。”從牀邊站起,沉着的,我算是下逐客令,也是對他的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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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就算他再累,也該回去陪着玲貴人與二皇子的,這是作爲一個男人的責任。
而我,不需要他......
我不需要他,永遠都不需要他......
***
苦澀的感覺凝在喉嚨之內,怎麼也揮散不去。
也不知道爲什麼,早上起來的時候就感到如此的難受,有幾度如要作吐的反應。
“娘娘,要不要傳太醫來看看?”芬芳在我旁看我伸手撫着脖子,便擔心的問。
無奈的凝視着她,心裡隱隱的升起不好的預感......
之前,我一直想要懷上他的孩子,卻苦苦無期,可是......
我這個月的信期好像還沒有來呢!不會是因爲......
最近總沒有什麼胃口,我以爲只是搬到清惠宮所以不習慣這裡的一切,如今看來,不盡是這樣的。
“暫時先別管,太醫們都在玲貴人那邊守候着二皇子,他能不能撐過今天還是不知道的事,本宮這事也不算什麼。”用力的咬脣,忍下一切的不適,轉身走向衣櫃,看着那些繡花,想了許多。
想到自己與玲貴人之間的一切,心裡隱隱的泛着微痛。
當初成爲貴人的時候,她亦有相助我的。
仍記得第一次在宮外見她,她的態度不算良好,但也沒有對我爲難,在我的相求中也有幫我叫人將七王爺叫回王府去。
想來,若我們不是同分一個男人,也許也可以當一對真心朋友的。
有時候就如此,許多路不是我們想要選擇的,而是上天給我們選擇了。
早在她入宮之後,我成爲貴人之時,我們就註定不可能會成爲朋友。
“我們去看看二皇子吧!”想到那個孩子,心裡有點不忍。
說到底,那孩子都是無辜的。
他還在孃親的腹中時,我就曾陪他許久,現在他已經到這世上,我怎能不去看他一眼呢?
更何況這可能會是最後一眼。
“娘娘,真的要過去嗎?”芬芳疑惑的上前,雖有不確認,可還是替我更衣。
“本宮不想去看玲貴人了,就去看看二皇子吧!”玲貴人沒事,不看也罷。
倒是二皇子,不管能不能撐去這一劫,我都該去看看他吧!
親生兒無罪......
***
緩步到達沐景軒外,能看到純景軒的大門。
深深的凝視了一眼,轉身步入沐景軒。
舉步而入,能看到這裡已經冷清了不少,看來當初圍在這裡看熱鬧的人都回去等着收到那‘好消息’。
聽芬芳說,宮中許多人都說二皇子肯定活不過這一關的,想必許多人心裡都不想他能撐過這一關吧!
特別是雅貴妃。
“二皇子在哪裡?”向遇上的沐景軒奴才問,我擡眸環視了一下這裡的房間,尋找着二皇子會在的地方。
“回純嬪娘娘,在這邊的廂房。”那奴才不敢有抗,立即低頭恭敬的示意。
往那房間走去,他又站了上前,小聲的說:“皇上跟太后還有許多太醫都在裡面,娘娘不如在這裡等候在一會,奴才到裡面向皇上及太后通傳一聲。”
“嗯!好的。”微點頭,我說。
太后也在裡面?看來這個二皇子對太后來說也很重要。
皇上登位時間不長,可是孩子也不多,兒子更只有大皇子一個,我能理解太后的焦急。
“娘娘,請守候。”他說,便快步的拉開門,進入。
守在門外,我作耐心的守候着。
環視着這熟悉的地方,其實沐景軒不算小,而且也特別的豪華,與許多宮房相比只是少了一些偏殿,但主要還算不錯的。
當初段若辰就是明知玲貴人心中愛着七王爺而有心要奪她真心的,可這男人如何無情,心奪得了,便不會去珍惜。
這樣一個玩弄感情的男人,還真的不值得我們女人爲之瘋狂,不是嗎?
“娘娘,你可以進去了。”門拉開後,剛纔的那個奴才跑了出來,輕聲的笑說。
擡眸對他微笑示意,我才舉步而入。
進入房間之內,能看到這寬大的房間中守候着不少人,其實多數是太醫。
緩步而入,走到裡面,能看到圍坐在搖籃前坐着的兩位主子,他們的神色都顯得特別的凝重。
而雅貴妃與婷妃也在了,今天是二皇子能否活下來的關建時刻,所以大家都守候着了。
“星兒參見皇上,太后,雅貴妃娘娘,婷妃娘娘。”走到他們的面前,我緩慢的跪下,沉聲的行禮。
“星兒平身。”他說,沒有讓我久跪。
站了起來,擡頭看向那個搖籃,可是看不清裡面的人。
“皇上,請問二皇子的情況如何?”凝視着那個搖籃,沒有聽到半點的聲音,心便有點痠痛。
聽說孩子出生的時間都要哭才行,而且哭得要雄亮越好。
可是二皇子卻在哭了幾聲後就一直昏迷不醒,不吃也不喝,沒有反應,這怎麼能不叫人心酸呢?
“太醫說再不吃喝就不好,可不能餓這麼多天的,可是不管大家怎麼去喂,他都沒有反應,也沒能吞下去,就擔心他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凝視着搖籃,段若辰輕聲的,對我解釋。
暗暗咬脣,上前一步,我想要再看得清楚一點:“皇上,星兒可以看看二皇子嗎?”
“不行,”太后忽然臉色一變,瞪向我。
怔了一下,擡頭直直的看向她,微微的抽了口氣。
我與太后,早便恩斷義絕,可是沒想到她在一個孩童面前也要如此的狠。
“母后......”段若辰開口了,想要替我說話。
可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太后就沉着臉,搶先說:“皇上,哀家可是有聽說,玲貴人破羊水的時候就是跟純嬪在一起,聽說當時純嬪還有意說了許多爲難玲貴人的話,讓她激動,纔會忽然破了羊水的。若真是如此,那麼她就是害二皇子的人,哀家這兩天不對她作出處置只是想爲二皇子積點福德。若二皇子有什麼三長兩短的,哀家可要她陪葬,更別說讓她來看二皇子一眼。”
平靜的聽着太后的說話,我不自禁的轉頭看向一旁的婷妃。
那天,就只有婷妃與玲貴人也在的。
“星兒,不是本宮說的,是玲貴人醒來後對太后說的。”婷妃一臉的委屈,苦惱的咬脣向我訴說。
了悟的點頭,也不想勉強:“既然太后是這麼想的,那星兒就不勉強了,希望二皇子會撐過這一關,星兒先行回去。”
“少給哀家假惺惺,你最好祈求二皇子不會有事,不然你就等着一起陪葬。”太后沉下的臉色不太好,咬牙的冷哼。
閉着脣,暗吸了口氣,我只好轉身任人慾走。
“太醫,你快來,二皇子瞪開眼了。”在我轉身之際,段若辰忽然歡喜的笑了起來。
轉頭看去,我也如看到了希望。
快步的上前,想要看得清楚一點。
也許是同樣的激動,這次太后倒是沒有注意到我的貼近,歡喜的靠跪在搖籃邊上:“真的睜開眼了,真的睜開眼了。”
貼上前去,我也看到了,那孩童果真的睜開了眼。
他的眼睛很小,長得不是怎麼好看,但上小眼緩慢的眨動着,像好奇的看着這個世界。
我發現,他的皮膚很紅,紅得有點可怕,有點微暗黃的感覺,是因爲剛出生的小孩子都如此嗎?
想着,太醫已經將人抱起:“皇上,真的醒來了。”
“譁,譁......”忽然的,孩子就在太醫的懷中痛哭了起來。
我看着,那張得大大的嘴巴,哭聲不算響亮,可至少能肯定孩子還好,還活着。
“看來是餓着了,快,快讓奶孃過來。”太后歡喜的笑着,轉頭胡亂的對人命令。
“是。”站在一旁的靈兒歡喜的應聲,便快快的跑開了。
我看着那一直在哭鬧着的孩子,禁不住彎起脣,心裡感覺到不能形容的激動。
真的活過來了,多好啊!太好了。
“皇上,你看,哀家的孫子真的很可愛,是不是?太好了,真的沒事了,沒事了,是祖先留下來的福氣啊!”太后是歡喜過頭,眼裡泛着點點的淚光,可以想像得出來這兩天她亦多麼的煩心。
這種由失望到絕望再到希望的感覺很讓人激動吧!
看着他們歡喜的笑,亦能看到旁邊人沉着的笑。
婷妃微微淡淡的笑中有着絲絲的歡喜,還有許多的深不可測。
還有雅貴妃,那臉色可以說不是很好的。
她的大皇子還不足兩歲,而二皇子便出生了,而且還深得太后喜歡,這對她來說當然不是一個好消息。
然而,這些都與我無關。
確定二皇子已經沒事以後,我提着的一顆心也總算鬆了下來。
無聲的,轉身往房間外離開。
這裡的歡樂與我無關,我沒有必要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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