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直好好的,怎麼會忽然病倒?
莫非有什麼癔症?若是在自家出了毛病,玉寧山莊怎會善了?
李沐芷心事重重。
好在薛陽接下來的路除了臉色極差外,沒再出什麼症狀。
到了李家,薛陽進去,小廝來回稟,已經將他的馬如風餵飽,李沐芷試探性問:“你何時動身?”
薛陽不再看她,拎上包袱道:“趕路宜早不宜晚,我這就走。”
李沐芷沒出聲,只點了下頭,站在一旁,像是在等着送他。
薛陽往外走,餘光瞄她一眼,李沐芷無聲地跟上,爲他送行。
出了門,如風被下人牽着,正等着他。
薛陽上前摸了摸它的頭,將包袱繫好,上了馬,回望過去,李沐芷站在大門外的臺階上,行了正禮:“薛公子,一路平安。”
薛陽捏緊繮繩,深深地望向她,滿腹言語,最後只道一句:“注意歇息,別總熬着,若有人來尋釁,只管搬出我來,吃了虧別衝動,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李沐芷面露疑惑:“你還回來?”
薛陽答得理所應當:“你在這裡,我自然要回來。”
李沐芷瞪大了眼睛,薛陽一扯繮繩:“記得,萬事等我回來再說。”
雙腿夾馬肚,如風慢慢跑了起來。
薛陽回頭遙望她一眼,李沐芷不自在地舉起手來揮了揮,依稀能看見他彎起脣角,扭頭打馬離開。
直到薛陽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李沐芷仍舊想不明白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無論他回不回來,大抵都與金縷衫脫不開關係。
想清楚這些,便不再耽擱,去了雲錦坊,因着父親母親相繼過世,已經耽擱了許多天,她必須得打起精神來,絕不可荒廢生意。
薛陽趕了一整日的路,天已黑透纔到了山莊大門前,看門的一見是他急忙開門迎接。
薛廣祿正在書房處理事務,薛陽直接來找他,一見面就問:“父親,莊裡可是出什麼事了?”
兩月未見兒子,薛廣祿忙站起來迎上去,大悅道:“你可知道回來了,讓你去宥城也沒讓你待這麼久。”
薛陽奇道:“我之前下山遊歷經常一去一兩個月,也沒見父親多問幾句,這次是怎麼了?”
薛廣祿拍拍他肩頭,上下檢查了一遍,點頭道:“不錯,這次回來不似以往又黑又瘦的,看來宥城風水養人。”
薛陽糾正:“是雲錦坊李家的飯菜養人,同宥城有什麼關聯。”
薛廣祿開心大笑,拉着他坐下,問道:“可吃過飯了?”
薛陽搖頭:“這一日忙着趕路,就中午對付了幾口。”
薛廣祿輕斥道:“胡鬧!一日趕不回來可以明日再回,怎能不好生吃飯?”
喚來下人命他們準備薛陽平日愛吃的飯菜。
薛陽問:“父親,您不是說莊裡有急事叫我速回嗎?我想着不能誤了時間,您趕緊告訴我到底出什麼事了?”
薛廣祿顯然不太想現在提這件事,只道:“先吃完飯,吃完飯再說。”
薛陽心裡更加不踏實,逼問道:“您別吊我胃口了,這麼急叫我回來卻不說究竟是何事,我只能更擔心,哪裡吃得進飯?”
薛廣祿喟嘆道:“你的師父病了,是你師兄差人來送的信,說是自你下山,師父就甚是想念,只是從來不提,這次也是病得昏昏沉沉的時候,聽到他喚你的名字,師兄料想師父定是想見見你,望你得空盼去看看師父。”
薛陽一愣:“師父?病了?”
印象中那個高大精神矍鑠的老頭,竟然也會生病?不好生練功的時候,師兄弟犯錯的時候,他打起人來,力氣大得很,那時他們都以爲,師父是神一般的存在,永不會老去,永不會生病。
薛廣祿見他出神,以爲他不願意回去,畢竟寒山派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嚴苛,對待徒子徒孫們都冷麪無情,不少人根本堅持不到學高深功夫,就已經打道回府,薛陽是少有的有天資又肯用功,得了寒山派真傳的弟子。
想着勸勸他,薛廣祿開始動之以情:“你自從下山已有三年沒回去了吧?你雖是我兒子,可話不是出自我口,凡是教過你功夫的人,誰不知道你天資出衆,勤奮好學?你師父喜歡你,想你也是尋常。解寒山這輩子老來老去,還能得你這麼一個徒弟,想來應當欣慰。”
薛陽瞟他一眼:“父親,您不必給我戴高帽,兒子這麼大了知道好賴,師父待我雖然不假辭色,我也真學了本事,當時山上不少富貴人家各大門派送來的子弟,吃不了苦,喜好被人哄着,最後不一事無成,只能守着家業過日子,我雖不才,自保卻不是問題,這些都要仰賴師父的悉心教導,我懂,明日我便出發去寒山,探望他老人家。”
他明白,爲何父親沒在信中告知此事,寒山派的掌門解寒山,爲天下武功第一之人,他同父親交好,這麼多年來,玉寧山莊能在江湖上屹立不倒,地位穩固,與解寒山的支持分不開,若是信被有心之人截住,他病了的消息就會人盡皆知,現在是羣雄四起的時分,對玉寧山莊來說,並不是個好事。
薛廣祿陪着孩子一道吃了些菜,告知他不見這兩個月山莊裡江湖上發生的事,問他宥城的見聞,薛陽有一句沒一句地答着見薛陽不大有精神的樣子,關切地問:“怎麼瞧你這次回來與以往不同,有心事?”
薛陽一怔,哂笑搖着頭。
薛廣祿哪裡信,又問:“可是遇到什麼事了?”
薛陽放下筷子:“就是有些累,睡一覺就好了,父親,我先回房了。”
他面上疲色明顯,也不是作假,薛廣祿心疼不已,忙道:“回吧。”
兒子性情與往常大異,薛廣祿憂心忡忡,朝着門外喚了一聲,一名下人近前來,他吩咐道:“讓細雨手下的人去查查,少爺在宥城發生了什麼事。”
“是。”下人領命而去。
薛陽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到牀上望着屋頂,發着呆。
晚上的菜是平常他最愛吃的,去宥城幾天後,李沐芷觀察覺到他的喜好,吩咐後廚無論什麼時候準備飯,都要做幾個他愛吃的,其中就有今天晚上的這道醬肘子。
但是味道卻不盡相同。
記得之前也很喜歡莊裡後廚做的這道菜,初去宥城還覺得他們的廚子做得太過清淡,只因他行走江湖慣了,對這種事並不計較,也就沒多說,可吃了這兩個月,他竟已習慣了李家的味道,再回來,覺得家裡做得菜太過油膩。
不知是不是口味變了的緣故,明明又累又餓,一頓飯卻吃得無甚胃口。
薛陽翻了個身,盤算着等去看過師父,一定要儘快回到宥城。
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會不會有武林人士去尋她麻煩。
身上穿的裡衫,是薛廣祿請的上好繡娘專門爲他縫製的貼身衣裳,睡覺時候穿最舒服,不知爲何薛陽總覺得有點硌得慌,心煩意亂。
那日他在院中聽到朱泮洋向李沐芷表明心意,想要提親,李沐芷拒絕的場面歷歷在目,言猶在耳,薛陽卻覺得這一走,不知再回去會不會變天。
朱泮洋有手藝有品性,兩家又相識多年,怎麼看都是個上等的結親對象。
想到這裡,更是睡不着覺。
幸而李沐芷尚要守孝,哪怕朱泮洋再有心,也得長久地等下去。
且那日聽李沐芷的話,她當是對朱泮洋沒有男女之情,現下家中雙親喪命,只她一人撐着生意,以她對生意上心拼命的架勢,還要帶弟弟,估計也沒旁的精力去同朱泮洋風花雪月。
念此,又覺得舒心了許多。
如此這般,薛陽的心思如同海中行舟,時起時落,不得安穩,躺了許久,到了後半夜才睡着。
醒來後,丫鬟落花已經備好涼水,手持帕子等着薛陽洗完臉,立馬遞上。
落雨從旁問道:“少爺,今日穿哪件衣裳?”
薛陽擦手的動作一頓,回身看去,李沐芷爲他做的衣服還掛在木架上。
他指着其中一件青色的衣衫:“就這件吧。”
落月接到手中,伺候他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