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洛凝正想着如何答話,卻猛然間發現周圍站着的幾十個小嘍羅全都面色泛綠,雙腿打晃,就好像聽到了一件極爲可怕的事情似的。
只見旁邊一個蓄着鼠須的乾瘦漢子湊上前去,小心翼翼的低聲道:“大當家的難道忘了?前些日子就爲搶那個富家小姐上山,您老人家被夫人關在臥房外頭足足跪了三天三夜。二當家的又拿兩句話一煽,連累孩兒們也結結實實的捱了夫人好一頓頓板子,若是再犯定然就性命難保了。嘿嘿……依小的看,這次……這次就算了吧。”
那被叫做“大當家”的巨漢聞言一愣,黝黑的腮幫子頓時狠命地抽了兩下,顯然剛纔那鼠須漢子所言非虛,而且能看出對自己那位夫人頗有幾分忌憚,隨即沉聲罵了句:“沒眼色的東西,好端端的提那隻母老虎作甚?沒的敗了老子興頭!”
他乾咳了兩下,又壓低聲音問道:“往日就數你這小子聰明伶俐,鬼點子也多,怎的今兒個一上來就打退堂鼓了?快幫老子想想,怎生能把這美人帶回寨子裡去,還不讓那隻母老虎知曉,就算撞見了也拿不住俺的把柄?”
鼠須漢子吞了口唾沫道:“大當家的,這……這怕是不行吧,夫人的鼻子比那偷腥的貓兒還尖,這等事就算藏掖得嚴嚴實實,她也能尋着味兒把人揪出來啊。”
“啪!”
大當家的擡手就給了他一記耳刮子,同時提高聲音怒道:“爲何不行?必須行!快給老子想,有什麼好法子?”
鼠須漢子撫着青腫的右頰,哭喪着臉說:“這個……這個……真沒有啊。”
“還敢犟嘴?你小子若是想不出好法子,也不用回去等那隻母老虎責打了,老子現在就將你的屁股斬成四瓣!”大當家惡狠狠地威脅着,緊接着又把手裡黑沉沉的長柄大斧晃了晃。
“是,是,是,大當家的息怒,容小的想上一想。”
鼠須漢子當即臉色大變,戰戰兢兢的應了一聲,慌忙退到邊上,抓耳撓腮的想了好半天,但卻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正在心急火燎之際,他忽然瞥見了顧洛凝腰間布袋裡包的那幾株龍血三七,當即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忍不住拍手笑道:“有了,有了!小的想到了!”
大當家的一聽這話,登時也喜上眉梢,急忙揪住對方的衣襟問道:“快說,快說,到底是什麼好法子?”
那鼠須漢子答道:“大當家的怎麼忘記了,這小娘們兒方纔不是說她來採草藥的麼……”
“採個草藥有什麼大驚小怪?難道說是釆草藥的,那母老虎便不會問了?”大當家打斷他的話頭,撇着嘴露出不悅之色。
鼠須漢子陪着笑臉道:“嘿嘿,容小的把話講完啊。這小娘們既然孤身進山採藥,想必一定是懂些醫術的,咱們寨子里正好缺個大夫,往常兄弟們生個病鬧個恙啥的,都是自己胡亂吃些藥了事,夫人不也說過讓您
老人家請個郎中回來嗎?大當家的如今只管將她帶上山,若夫人問起,便說是特地請來入夥的郎中,這不就結了?”
大當家聽完鬆手放開他,撫着光頭大笑道:“是極,是極,若是借這個由頭留下美人,諒那母老虎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只聽那鼠須漢子繼續道:“這一來大當家每日都可以看得着這小娘們,二來兄弟們以後求醫問藥便有了着落,三來麼,先前擄來的那富家小姐這幾日總是尋死覓活的,現在有了這小娘們作伴,沒準兒也就安分了。到時候大當家您二美齊收,豈不妙哉?”
大當家聞言立時笑得合不攏嘴,彷彿這會兒已經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了。
他神遊天外的憧憬了半晌之後,便照着那鼠須漢子的肩頭猛拍了幾下,眉花眼笑的說:“妙,妙,妙!如此一箭三雕,果然是妙計,到底還是你小子腦筋轉得快啊,老子回頭一定要重重賞你!哈哈哈……”
“嘿嘿,多謝大當家的,多謝大當家的。”
那光頭巨漢揮了揮手,示意那鼠須漢子閃到一邊去,自己則上前一步,咧着大嘴笑道:“妹子如此花容月貌,穿這等粗布衣衫成什麼話,不如跟我老範回去吧,每日裡綾羅綢緞換着樣穿,大碗酒大塊肉管夠,豈不是好?”
顧洛凝心中冷冷一笑,便開口問道:“不知這位英雄如何稱呼啊?”
大當家的雙手把拳一抱,笑道:“好說,好說,妹子記清了,在下便是神斧蓋天下,鐵拳鎮八方,八步趕蟾賽專諸,踏雪無痕水上飄,範統是也。”
他前面那一大串裹腳布般又臭又長的外號已經讓人忍俊不禁,卻沒想到最後的名字纔是真正的亮點,顧洛凝一個沒忍住,當即撲哧笑了出來。
周圍那羣小嘍羅也紛紛低頭掩嘴,一張張醜臉上露出各種複雜怪異的表情,但卻硬撐着不敢笑出聲。
那自稱叫範統的大當家卻恍若渾然不覺,又見顧洛凝笑起來的嬌俏模樣妍姿清婉、風致嫣然,雖然只穿着一身鄉下農婦的粗布衣裙,但卻絲毫掩不住那種從骨子裡透出的天生麗質,不覺呆呆的盯着看,竟像癡傻了一般。
過了好半天,他才喉頭咕噥着說:“這……老範我已通過名號了,妹子你也該將芳名相告纔是啊?”
顧洛凝強忍笑意,正色道:“我姓洛,單名一個寧字。”
“洛寧?嗯,好聽,好聽,美人的名字就是美人的名字,俺老周這種粗人拍馬也趕不上。”範統眯着眼晴笑嘻嘻的說:“那……那便請妹子隨老周我一同上山,如何呀?”
顧洛凝點了點頭道:“也好,我就跟你們去看看吧。”
範統哪料到對方竟然會答應的如此爽快,也不及深想,立刻喜不自勝的大笑了起來,跟着就對左右大聲叫道:“孩兒們,好生照看着美人,咱們回山啦!”
衆嘍羅“嗷嗷”叫了幾聲,
便有人上前推了顧洛凝一把,興沖沖的準備動身。
“慢着,就這麼走了?”顧洛凝忽然叫道。
範統聞言一愕,回過頭來眨了眨眼睛問道:“怎麼,妹子還有話說?”
顧洛凝嘴角輕輕挑了挑道:“那當然,你們難道打算就這樣綁着本姑娘去?呆會兒被你那夫人看到了,即便再蠢的人,恐怕也不會相信我是你們請來的郎中吧?”
“哦,對,對!妹子說得極是,俺當真糊塗了。”範統搔着光頭呵呵一笑,跟着朗聲道:“來啊,快與妹子鬆綁!”
旁邊的鼠須漢子見狀,急忙叫道:“大當家的,鬆不得啊!這一鬆……”
範統方纔只是爲顧洛凝的絕世姿容所顛倒,一時間腦子沒轉過彎兒來,所以話剛一出口就知道不妥了。
可是現在如果再當着手下的面改口,這個臉無論如何也丟不起,於是又踢了那鼠須漢子一腳,強撐面子罵道:“哪個讓你多言,給老子閉嘴!”但卻沒再提鬆綁的事,只催着小嘍羅們快些上路。
顧洛凝見計不授,心下微感失望,接着故意做出不以爲然的樣子,冷冷一笑道:“常言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江湖上行走最重的就是一個信字,本姑娘雖是個女子,可也懂得這番道理,既然答應跟你們上山看看,就絕不會反悔。你剛纔說要給本姑娘鬆綁,現在卻翻臉不認賬,難道堂堂男子漢卻要言而無信不成嗎?”
範統被這話一激,當即老臉泛紅,心中不禁暗罵自己這張嘴不爭氣。
但轉念又想,這美人雖然之前躲避罩網時反應奇快,看得出是有些真功夫的,但想來肯定不是自己的對手,更何況旁邊還有這許多手下兄弟在,晾她也逃不出手掌心去,於是便吩咐小嘍羅解開了繩子。
顧洛凝果然只是揉了揉雙臂,並沒有異動,隨後便真的跟着範統和一衆小嘍羅上路回山了。
然而她之所以不反抗,並不是因爲以寡敵衆沒有勝算。
即便一樣是被十幾個人用刀劍指着,但這卻和上趟忽然遭遇周國的錦衣衛不同,那次如果自己真的還手的話,結果只可能是死路一條,所以虛以委蛇是唯一明智的選擇。
可是眼前這羣山賊的戰鬥力與之相比簡直等同於負數,手裡晃着的大刀片子也就只能嚇嚇老弱婦孺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就算被反綁了雙手,她也有把握抓住對方走神的瞬間反擊制敵,最後逃出去的機會相當大。
但顧洛凝卻沒有這樣做,這次她真的想去這夥山賊的巢穴裡看一看,原因就是她從剛纔範統和手下的對話中聽到一條讓自己完全無法過濾的信息……原來還有一個姑娘被這幫剪徑蟊賊抓到山上去了!
從聽到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自己前世的職業病又犯了。無論如何她都要去看看,並且找機會把那個姑娘救出來,即便對方跟自己素昧平生,毫無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