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國地處中原之北,一條潢水從西部雪山處,沿國土正中向東奔騰流淌,蜿蜒數千裡,最後注入大海……
由於土地相對貧瘠,自然氣候又極其嚴苛,所以歷史上一直人煙稀少,荒蠻不堪,長期以來都是官員貶謫和流放罪犯的首選之地。
就在當年中原大國土崩瓦解之時,一名奉旨前往北方邊境戍守的年輕校尉卻帶領手下的八百騎兵就地豎起了反旗,一時間附近城寨的守軍和勞城營囚徒都紛紛趕來歸附。
他們攻佔位於潢水中游以南用於囤積糧草的秣城,並以此作爲根據地,而後集中力量相繼掃平了北方各地原有的官軍殘餘勢力。
而當時天下大亂,中原及南方各地但凡手握雄兵或有些名望的貴族都想瓜分一塊土地,趁機過一把皇帝癮。
所以數年後,當大勢甫定,周、夏、姜、鄂四國站穩腳跟再往北看時,卻詫異的發現那裡廣闊的土地上已然建立起了一個嶄新的帝國……大崇!
而那個曾經只能被稱之爲“堡壘”的秣城也早就變成了一座氣勢恢宏,壯闊無比的城池,並且還有了一個嶄新的名字……隆疆!
一個小小的校尉毫無資歷和德望,跟布衣沒什麼兩樣,這種人居然也敢建國稱帝?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不過,那時候這並沒有引起其他諸國太大的注意。因爲那種荒蠻貧瘠的土地根本沒人感興趣,也就懶得拿正眼去瞧,況且由一幫粗鄙無知的軍漢、囚徒和響馬組成的國家能成什麼氣候?由着他們在那兒折騰去吧,還能替中原內地阻擋更北方高原上的蠻族侵擾呢。
這筆賬大家還是算得十分清楚的。
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這個崇國不但接納中原北逃的流民,還將北方蠻族逐步分化瓦解,而後大量內遷,與中原人混居同化。短短二三十年間,不但人丁大幅增長,還訓練出了一支極富戰鬥力的鐵軍,不時南下侵擾,掠奪人口和財物。
周、夏、姜三國的軍隊與之交鋒,全部以慘敗告終,甚至不得不割地獻城。
崇國一時間聲名鵲起,只有對最南方鄂國得地理之利的鞭長莫及。
三國痛定思痛,決意聯合抗崇,雙方動用了上百萬大軍在邊境決戰數日,只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崇國這次沒有佔到便宜,反而損失慘重,不得不退回北方,而其他三國更是元氣大傷。
經此一役之後,各國都開始休養生息,崇國極少再南下侵掠,其他三國也從聯盟走向了分裂對立,爾虞我詐,從此再也沒有攜手一致過,天下“五足鼎立”的局面最終形成。
但是在其他四國眼裡,崇國雖然與自己並稱“中原五國”,但卻是個徹頭徹尾的異類,一方面蔑視其皇室卑微的出身,不甘與之爲伍,另一方面又無比忌憚對方那令人聞之色變的武力,希望通過結盟加以利用或者將這股禍水引向他國,從中漁利。
而崇國自然也不是傻子,在各國之間八面玲瓏,遊刃有餘,從中
賺得了不少好處。
幾百年的時光匆匆而過,如今這五國的利益和矛盾早已互相交織,錯綜複雜,扯也扯不開,誰也輕易奈何不得誰了。
其他四國對崇國皇室的輕蔑早已不像從前那麼強烈,可對其強大的武力卻仍是那副既愛又恨的複雜感情。
反倒是崇國愈來愈不把它們放在眼裡,統一天下的野心也愈加強烈,假如不是考慮到自己的實力仍不足以對付幾國聯合的話,恐怕早就耐不住寂寞出兵了。
當然,這是句玩笑,想要統一天下,武力只是其中一個必要條件,外交和謀略同樣的必不可少的。
只會耍大刀片子的莽夫不會成爲真正的強者,也不可能立國數百年而不倒,大崇的武力既然天下無敵,就更須加倍珍惜,不能輕易折損,對於如何拉攏、分化各國,它們有着自己的清晰的算盤。
和親夏國就是其中一步……
……
大業與隆疆相隔足有兩千裡。
迎娶雲夢的隊伍長途跋涉,翻山越嶺,偏偏又走得十分緩慢,日行不過四五十里,從盛夏一直走到初秋,方纔進入潢水中游地區。
與崇國境內其他地方的荒涼不同,這一帶植被茂盛,沃野阡陌,山水風光與中原地區並無二至。
早已身心俱疲的雲夢隨手揭開絲簾,頓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只見那漫山遍野的黃櫨樹如赤焰一般,而沿路的地面上也落滿了樹葉,便如鋪上了一條紅豔豔的地毯。
正是夏盡秋來時節至,偏偏緋葉紅勝火。
雲夢望着眼前如詩如畫的美景,鼻中嗅着那股清新淡泊的馨香,臉上不禁泛起了笑意,只覺天地間正爲自己這位王妃和未來皇后的到來而披紅掛綵,就像事前早就準備好了一樣。
崇國的接應隊伍早已等候在了這裡,一面接應他們入關,一面派人飛馬將公主到來的消息報入宮中。
大隊人馬又走了幾個時辰,終於抵達了潢水南岸那個傳說中的崇國都城……隆疆。
這座城池果然巨大無比,僅連接護城河兩岸的甬橋就長達三百步,高聳的青灰色城牆足有七八丈高,夏都大業的規模相形之下便要小得多了。
而城中矗立的宮殿羣更是恢弘壯麗,雲夢遙望着那些堪稱“上扼天穹,下壓黎庶”的建築,不由自主的便緊張起來,心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則是憧憬和欣喜。
終有一天,她會以崇國皇后的身份成爲那裡的女主人。
玉輦行過埇橋,從正南門擡入隆疆城內,由兩隊身穿絳色袍服的宦官分別高舉着親王和王妃的儀仗,沿寬有百步的朱雀大道徑直朝內城皇宮而去。
雲夢見街道兩旁成千上萬的百姓跪伏於地,口呼“千歲”,不由得更是高興。
又見那些人無論男女大都粗壯高大,衣飾樸素,幾乎沒有建興城中隨處可見的鮮衣華服,心中不免又有些輕蔑。看來這崇國果然像傳言的那樣窮荒野蠻,物產
匱乏,若不是這樣,只怕他們早已稱雄天下了。
天色漸暗時,雲夢從內城偏門被擡入了皇宮,她本以爲夫君會親自來迎接,然後便是隆重的成婚大典儀式,卻沒想到等來的竟是一道即刻前往狄銑寢宮的口諭。
她不禁怒從心起,自己可是金枝玉葉的公主,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明媒正娶的嫁到崇國來,纔剛一進宮就遇到這種待遇,簡直不把夏國放在眼裡。
但想起母后的叮囑,她只好忍下這口氣,當下隨着玉輦來到寢宮,在宮女的服侍下沐浴後,又換了身乾淨的鳳冠喜袍,便一個人披着紅錦蓋頭,坐在寢殿的鳳牀上等候狄銑的到來。
儘管肚裡有氣,但到了這個時候,雲夢卻抑制不住心中興奮。
這個素未謀面的崇國三殿下究竟長得什麼樣子?他真的像傳說中那樣勇武過人,俊朗瀟灑麼?
她滿懷憧憬的期待着,可這一等便是將近兩個時辰,中間竟沒有任何人理會自己。
直到深夜時分,她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的時候,殿外忽然有幾個奴婢的聲音叫道:“恭迎殿下。”
緊接着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他來了!
雲夢渾身一震,耳聽得那堅實有力的腳步踩着地面,由遠而近的向自己走來,她的心臟立時便忍不住“砰砰砰”的狂跳起來。
短短几十步的距離,雲夢卻像等了一輩子那麼久,心中熱烈地期盼着,卻又怕自己會失望。
終於,對方在她面前數尺的地方停住了腳步,緊接着一柄尺把長的玉如意從下方伸了進來,緩緩挑開了罩在她頭上的紅錦……
雲夢也鼓足勇氣,擡起頭來。
只見眼前的男子劍眉星目,神采英拔,臉上的每一寸細節都如粉雕玉琢,精緻的無可挑剔,令人怦然心動。
他沒有挽髻,長長的黑髮披散下來,直垂到腰際,那雙如同鷹一般銳利的眼睛也正打量着自己,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如同獵豹般凌厲矯健的野性之美。
而云夢早已看得愣住了,望着對方的眼神中只剩下“驚豔”二字,隨即又轉而迷離,甚至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竟沒有穿今日成婚該穿的大紅喜袍。
這便是崇國的三皇子……狄銑!
天下間還有比他更完美的男子麼?
當然沒有,至少在雲夢心中是這樣,因爲她那顆心已經牢牢的吸在了這個男人身上,這一生都不可能忘記。
顧洛凝?
笑話,不過是一個庶出的卑賤的小蹄子,怎麼配擁有如此完美的夫君?
你看好了,這個天下最俊美的男子,崇國下一任的皇帝,還有那未來的皇后寶座,統統都是我雲夢公主顧洛馨的!
沒錯,這一切馬上就要屬於我了!
雲夢想到這裡,不禁心花怒放,當下嫣然一笑,正想站起身來,投入對方的懷抱,卻聽狄銑忽然冷哼了一聲,緊接着便轉過身去,大步走向殿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