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趕緊用柺杖撐住打晃的身子,還沒張口說話呢,那撞她的人倒是比她還兇:“長沒長眼呢!走路撞人了也瞧不見?”
“嗨,你這人真是會倒打一耙,明明是你撞到我!”她見這人,十八九歲賊眉鼠眼的,狐疑道,“看你這樣子……你不會是故意撞我,想順手偷我錢吧?”
“呸,少血口噴人,看你就是個窮酸,有何可偷?讓開,別擋道!”說着他就推了她一把,匆匆離開了。
等她再次站穩後,那人早不見人影了。她趕緊摸摸腰帶縫,還好兩文錢還在。
今天真是出門不利,這都什麼人啊!
她剛這樣想着,不遠處傳來了傲氣的吆喝聲:“讓開!快讓開!”
伴着“啪啪”兩聲,前面駛來了一輛栗色的兩輪馬車。
“讓一下,老鄉麻煩讓一下!”
一道粗嘎的聲音同時落下,後面又來了一輛載滿貨的牛車。
兩輛車面對面駛來,將本就不開闊的街道給堵死了。
人羣迅速向兩邊讓,江寒也隨着人流往旁邊退。“砰咚”,她撞上了一個攤位。
她剎不住車,撲倒在攤桌上,掙扎着用柺杖撐起身,頭也沒擡地連聲道歉。話纔剛出口,身子又是一歪,她順勢望去,原來衣襟被人扯住了。
扯住她的正是那攤主,他穿黑色道袍,頭戴四方巾帽,年約五十,豬腰臉上蓄着短鬚。
“小哥,我觀你氣度不凡,卻腳上有疾不良於行,既然你撞到老夫攤上,說明你我有緣,不如卜上一卦斷斷兇吉吧!”原來這是位半仙。
“這位大仙,撞到你的攤是我不對,不過你強拉着我算命,就是你不對了,我這人不信命不信天就信自己,對算命沒一點興趣。”江寒掙扎着想收回自己的衣服,誰知那先生手勁很大,不管她怎麼扯怎麼掰,那衣襟在他手裡分毫未動。
“小哥果然與衆不同,只是小哥可知,人不能盲目自信,要有正確的指引方知行事對錯。還有,老夫要糾正一下,老夫是算卦的,可不是那算命的。觀卦可明方向辨吉凶,即是天命的指引,算命卻多是江湖騙術……”
“我管你是算命還是算卦的,你要是再扯着我不放,我就要你大禍臨頭!”
“你可不要嚇唬老夫,老夫觀你是個面硬心軟的良善之輩。不過你最近卻是諸多不順,似乎……”
那大師右手打了個轉,放開她衣襟卻握住她的左腕,手肘一收將她拉得更進一些。
他眯縫着眼睛將她上下端詳了一番,片刻後左手扶須,高深莫測地道:“老夫明白了,你原是沾惹了神佛,又顛倒了陰陽,再加上小人作祟,才於運勢有礙,好事多磨啊……”
江寒挑挑眉,顛倒陰陽,這半仙是看出她女扮男裝了?沾惹了神佛……莫非是她穿越的原因?她雖說不信神佛,但她確實穿越了……
那先生見她面上雖不屑,眼珠卻骨碌亂轉,於是手腕一揮撫上她肩頭,向下一壓將她按坐在攤邊的板凳上。
“小哥,來,你我既然有緣,就讓老夫來爲你好好卜上一卦,詳細分解一番!”
“那就,快點吧,我急着去買豆腐呢,可沒多少空閒!”江寒索性坐好,且看看他能說出什麼道道來。
那先生拿出兩塊月牙狀的堅甲,聽她這話,斜瞅她一眼,說道:“急什麼,這前面已經吵開了,一時半刻結束不了,你且等着看,這兩車這樣鬧,一會鬧來了巡檢司的差兵就有得他們後悔的咯。”
“巡檢司的差兵來了又怎樣,最多不過訓斥幾聲,嚇唬兩句,將馬車分開衆人驅散就行了,還能怎樣?”江寒不以爲然。
那先生低頭擺弄他的卦,聽了她的話,像看傻子般對她道:“哧,你這小哥,太天真!看來你很少在這街上行走,還沒見過這些差兵理事的章法,特別是這兩天,更是變本加厲……”
“嗨,你這人……你還算不算?不算我走了!”江寒受不了他的目光,不高興地威脅。
“這不是正要開始嘛,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那先生終於閉嘴,將那兩片卦往桌上擲去。擲一下,看兩眼,閉眼唸叨幾句,一會又重複一次。
江寒坐在凳子上,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什麼道道。她無聊得很,索性地轉頭去瞧不遠處那兩車伕鬧出的熱鬧。
她正瞧得興起時,旁邊的先生說話了:“小哥要觀哪方面的吉凶?”
“隨便,你看着辦。”江寒轉回頭,隨口答道。
“此爲否卦上九之爻。”那先生指了指攤桌上扔着的卦,接着開始搖頭晃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大往小來。象曰:天地不交,“否”,君子以儉德闢難……上九,傾否,先否後喜,象曰,否終則傾,何可長也。”
“啥意思?”江寒差點被他晃暈,有聽沒有懂。
“——雖是不通,卻也將亡,先否後喜,否極則是泰,通達在前。恭喜小哥,此卦吉也!”那先生並未解釋,自顧自唸完,突然高聲道了句喜。
江寒被他唬了一跳,心下略有失望,就不想再耽擱。
她點點頭站起身來,說道:“好了,你也算完了,我也沒有懂,但我可以走了吧?”
那老頭又一把將她扯下,說道:“小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即沒聽懂,就讓老夫再來爲你分解一番。”
“那就快點,直擊重點別搞那套神叨叨的,我有事急着呢!”江寒不耐道。
“好好……你這小哥性子太急,不妥不妥,急則生亂,亂則生禍,年輕人要修身養性,要鎮定從容纔好。”那先生瞟他一眼,不認同地搖搖頭。
“還說不說了?”
“說,說,怎能不說呢?”
那先生撈起她的左手,往桌上一拍,掰開,看起了手相。
江寒掙扎幾下,居然又沒掙脫,她有些怒了:“一看你這老頭就是個忽悠,你才說算卦是算卦算命是算命,現在又看起了手相……”
“非也非也,手相非算命獨用,與卦相正可相輔相成,吉凶可看得更準嘛。”他搖頭唸叨完,表情一收,正色道:“小哥,此卦雖吉,但老夫剛纔觀你手相,卻有不妥之處。”
他停頓一下,見江寒只瞪眼望他卻不接話,只好自說自話道:“若想得此吉運,你得謹記,修身養性,誠以待人,友善鄰里,還得於人困難時,濟困扶危廣施恩德,如此才能趨吉避凶,財源廣進好運連連。”
“你可明白?”那先生盯住她的眼睛,手上稍一用勁。
“切,這不就是叫我常做散財童子?”江寒用力拽回手。
“既已明白,那就要切記!”
“我可以走了吧?”江寒對他的話完全不放在心上。
“你沒別的要問的了?”
“不問!你自己想問自己問着玩好了。”江寒白了他一眼拄着柺杖站起身,鄙視道。
“那你是對我剛纔所說不敢興趣咯。”那先生見她這樣,眼珠一轉又道,“那好,咱們今日既然有緣,老夫再送你幾句,爲你測測姻緣。”然後他手影一晃又拽住了江寒的左手。
“不要不要,你快放開手,我得走了!”
江寒一個踉蹌,柺杖倒地,她不得不左腳着地,右手去攻擊他,卻被他牽着手左閃右避,帶歪了身形。她左腳大跨一步穩住身子,剛站穩,腳踝處傳來疼痛,她一個趔趄又撲到桌上。
那先生卻好似啥事一般,猶自說道:“要的要的,姻緣之事乃人生之大事,不可隨意。”他又撫開她的手掌瞧了一眼,道:“從卦象上看,你的姻緣暫時不通,從手相上看,卻已紅鸞星動,有生有滅,看來有更好的姻緣正在前面等着呢。”
江寒不得不又坐下,她氣惱地連瞅他幾眼,咬牙道:“這就是你卜的卦啊?忽悠我好運不成,又來忽悠我好姻緣啊?我要運好姻緣好,現在還用混成這樣?”
“現在沒不代表以後也無啊,好的姻緣可能就在眼前,只是時機尚未到而已。”那先生倒是會自圓其說。
“切,那還不是隨便你說!快點放手,再糾纏,小心老子砸了你這攤子!”江寒已經徹底失去耐心,她右腳暗中勾來自己的柺杖,傾身拾起,一把舉起來。
“好好,卦已爲你解完,姻緣也附贈給你,你還記得老夫之前的告誡吧?”
“哼!”江寒左腕使勁,終於扯回了自己的手。
“我的告誡是,須得於人困難時,濟困扶危廣施恩德——那麼現在就從老夫開始吧……”他說着就朝江寒伸出了手。
“你要幹嘛?”江寒戒備道。
“老夫剛告誡了,小哥須得於人困難時,廣施恩德,老夫爲小哥解了卦,不拘多少隨小哥心意。”那先生擡了擡下顎,搓了搓手指。
“嘿,你這是問我要銀子啊?去去去,這卦是你非攔着我算的,我可沒有一文錢!”
江寒直眉瞪眼地霍然起身,爲躲避那先生,狼狽地拄拐快步往外逃,“嘭”聲又撞上一人。
那人穿着青灰葛布短打,扎着網巾,除了一雙淡眉下轉得有些快的眼睛,倒沒什麼不妥。
江寒這回長了記性,先聲奪人道:“沒長眼吶?走路小心點!”
那人一副慌張四顧的樣子也不接話,又似沒方向般繞去她另一邊,接着才拱拱手跑開了。
江寒一臉莫名,卻見那先生已從攤後追過來,她立刻回神一瘸一拐疾步跑。
“誒誒,小哥別跑啊,我的卦可不是亂卜的,你別如此無賴,好歹要給幾文錢,讓我開個張吧?老夫我還沒吃早飯呢。”那先生見她跑,立刻喊。
“我自己才兩文錢,還給你幾文錢開張,想得美!”江寒頭也不回地高聲應道。
那先生聞言,臉一黑,啐道:“呸,白瞎我的好卦!還以爲抓到個發了橫財的大主顧,沒想到竟然是個頑固吝嗇的臭狗屎!晦氣!”
而那沒跑多遠的男子卻是背影一僵,接着懊惱地低罵道:“TND,原來真的只有兩文,還以爲是沒摸到,害得我們來回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