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落霞鎮上有三個人沒睡好。
劉大康目送江寒進了江家,才返回劉家,心裡卻一直想着江寒的話,對即將到來的出行憂心不已,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江寒進了門,對茶館發生的事閉口不言,安撫了還等在正堂的江老爹一番,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將三個大包往桌上一放,坐在牀邊木呆呆地望着它們,腦海裡思緒翻騰,卻抓不到一點有用的東西。直到四更更鼓響起,她才強迫自己閉上眼。
而巡檢司裡的沈大人更是輾轉難眠。
他閉上眼後,白日裡發生的種種不停地在眼前輪播,最後定格在了江寒的冷臉上。
午時,他得到了趙捕快傳來的好消息。
說是黃三的冊子找到了,根據上面的記錄,趙捕快初步探訪後,發現這事與莫掌櫃牽扯頗深。莫掌櫃是方高的左右手,這事必定與方高脫不了關係。他帶着初一去了一趟那黃有成暫住的小院,想要從黃三嘴裡得到更多的信息,卻只得來了黃三的諷刺與警告,那方高似乎給他的威壓太甚,以致於他連冊子都交了卻還心有顧忌。
回程的路上他又去了西霞街,想着頭一晚發生的事,怕與江寒再見面,兩人都會難堪,於是就站在利來茶館對面的街延邊,遠遠地望了望。
誰知,正好瞧見呂同領着兩個小廝進了茶館。
只是,他沒料到江寒對他竟是這副態度!
他明明是一番好意,這女人不僅體會不到還當成了驢肝肺。
哼,長得臉無顏色胸無二兩肉,還不想嫁他爲妾——不用再負責了,他倒是樂得輕鬆呢!
沈大人翻了個身,扯過薄被矇頭欲睡,腦中卻浮現了江寒一身大紅要嫁給劉大康的場景,接着又閃過江寒裸着上身的樣子,頓時心頭火起,感覺自己頭上飄來一片綠雲……
“她都已經被我摸過看過親過了,還想再嫁別人,真當我是死人嗎?!”沈大人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
他不能就這麼放過她!
憑什麼她說不嫁就不嫁?這事得由他說了算!
她要是不願意嫁給他,那也不能再嫁給別人!
沈大人推開薄被,雙手枕在頭下,盯着帳頂,皺着眉頭想得入神。
莫非她是想嫁自己爲妻,而現在是在欲擒故縱?
一想到這,他又遲疑了。
他早就對娶妻之事不抱希望了,因爲這事的決定權從來不在他手上,並且,在這件事上家裡的那兩個姓楊的女人必定不會讓他好過的。
哪怕他爹已死親孃也亡故了,可在沈太夫人楊氏眼裡,始終認爲是他娘狐媚,迷得她的乖兒子忤逆不孝,揹着她在任上偷偷娶妻生子,而沈夫人小楊氏更是恨他娘得了他爹的心,差點毀了她嫁入沈家的美夢。
雖然兩個當事人都相繼不在了,可兩位楊氏仍不願意放過他這個“罪婦”的兒子。
當年,若不是他命大,碰上了意外經過的三房老太爺和師父,這條小命早就淹死在河裡了。
要是沒有沈三老太爺的看顧和師父他老人家的憐惜,他沈慎即便沒被暗害了,如今可能也只是窩在沈家哪個廢棄的院子裡苟延活着。
然而,如果他揹着那兩個女人,請師父師姐幫忙主持,在外面娶一個心儀的女子爲妻,只要他脫離不了沈家五房,而那女子的家世又很一般的話,這女子肯定就會如他親孃一般被強行降爲妾室。
他已親眼見證了他娘由痛苦忍讓到鬱鬱而終,實在不想自己喜歡的女人也經歷那麼一遭。
想到親孃,沈大人神色暗淡心情迅速低落,一翻身,決定先睡覺,不再想這件令他頭疼的事。
他剛剛與江寒兩人鬧掰了,現在想再多也無益,還是先放放冷靜冷靜吧。
……
雞鳴兩遍時,江家小院裡早已經忙碌開了。
多多狗的叫聲,衆人的說笑聲,不時從門外傳來。
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江寒翻身坐起,迷糊間視線碰到了木桌上的三個大包袱,不由又呆怔了好一會。
她曲腿捂臉,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下了牀,從牆縫裡取出自己的錢罐,踢踏着鞋子拉開了門。
“姐姐起來啦?你昨晚忙到子時纔回來,不如再去睡一會,今日沒集,要準備的材料也不多,我領着兩位大嬸忙活就行了。”芸娘笑意盈盈地說道。
“我有事要說,芸娘,你去把你的賬冊拿出來吧。”
芸娘與江老爹被請進了正堂。
兩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臉鄭重的江寒,心裡卻漸漸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江寒將錢罐放在桌上,開門見山地道:“昨天,我在茶館闖了大禍。”她視線低垂,不敢去看芸娘與她爹的表情,“庫房的架子被我弄倒了,毀了不少茶葉和瓷器擺件……要,要賠一百兩銀子……”
“你說什麼?爹,剛剛沒太聽清楚。”江老爹顫抖着聲音問道。
“爹,我毀了王掌櫃的倉庫,要賠一百兩銀子。”
江老爹一陣暈眩,趕緊伸手撐住頭,芸娘卻已經傻在了一旁。
“芸娘,爹,我對不起你們。”江寒深深地鞠了個躬,深吸了一口氣直起身,故作輕鬆地笑道,“你們隨便罵隨便打我吧。”
江老爹和芸娘回過神來,俱都氣得不行,真的很想責罵她一頓,可她這樣一說,兩人反而開不了口了。
江老爹緩了兩口氣,嘆息道:“當初,爹就不讓你再回那利來茶館去,你非不得堅持……唉,現在事也出了,再說這些也無用……那王掌櫃是什麼意思?這一百兩能不能這個價?”
“一百兩是已經摺過價之後的了。”
“唉,你毀的是他的倉庫,他必定是要再進貨的,那肯定會急要銀子……咱們先算算賬吧,看能先賠他多少,剩下的再跟他談談,看能不能寬限個日子,或者用什麼抵抵。”
“我這邊的數是現成的,咱們這麻辣攤子做了快一個月,掙了十兩多銀子,加上這個月的包子賣了的快五兩銀子,再留出二兩週轉成本,能拿出十三兩銀子。”芸娘翻開賬冊,一邊算一邊說道。
江寒點點頭:“我這罐子裡還有一兩多,那就是十四兩。”接着,她又一臉抱歉地對芸娘道,“芸娘,對不起,當初說的是掙了錢咱們平分的,現在卻又將你拖進了泥淖裡……”
芸娘眼神複雜:“姐姐,你別這樣說,那利來茶館你也是爲了小安纔回去的,說到底,是我們姐弟牽累了你。”她呼出一口氣,對江寒抿脣一笑,“再說,我相信你,以後你一定能讓我加倍掙回來的!”
芸娘此話說得江寒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這困境她能扭轉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