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滿意嗎?”
江寒不知道自己到底滿不滿意,但上百人被火燒的場景,卻給她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以致於那天之後,她連着做了三天噩夢。
那火一起,山匪們再無力應戰,巡檢司迅速出動,追剿逃竄的餘匪,最後一清場,發現這一戰,共計剿滅山匪近三百人,抓獲一百來人,何豹頭的勢力直接被削去了近半。
而這只是可以計算的,那些死在水裡的,或者重傷逃走活卻不下來的,到底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這一戰何豹頭被打回了原型,整個落霞山最強的土匪,又重新成了虎頭寨。
但是當時在北門應戰的衆人也死傷了不少,當然死的基本上是被偷襲的弓兵,後來去支援的壯士們則大多是重傷,由於邱大夫等人去得還算及時,倒是沒有出現太多無法挽回的局面。
牛大叔便是其中之一。
若沒有邱大夫帶去的傷藥,他那箭傷加燒傷很有可能會感染。
而大受刺激的許秀才,自那日之後,便再沒有上江家門,修整了一天之後,便悄悄離開了落霞鎮。
關於那場火,當時在塔樓裡的人,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比如,沈大人一開始展示火箭,還專門弄了一隊人馬去尋箭,但最後用的卻不到十支;其次,他佈置任務的時候,明明說的是弓兵們重盾出擊,掩護後面的人向賊人投油罐,怎麼最後卻成了重盾惑敵,投罐的人坐馬車出城,殺進賊羣裡投擲油罐了呢?
隔天,江寒去看牛大叔時,邱大夫便忍不住問出了這些疑問。
至於她問爲何要問她,邱大夫只賞了她一個曖昧的眼神。
好吧,其實她沒敢問沈大人。
但是想起了那天她追出去時,沈大人正在與初一嘀咕着什麼。
她眼睛骨碌一轉,給出了一個自認完美的答案:“北門被偷襲,鎮門差點被打開,當時那種情況,那麼多不知根底的人在裡面,誰知道有沒有內奸啊,肯定要故佈疑陣啊,是你,你會把真正的計劃,大肆講給不信任的人聽嗎?”
“哦,原來如此,大人,果然深謀遠慮!”
江寒看着邱大夫與牛大叔那一臉敬佩的模樣,嘴角抽了抽,心想,誰知道那傢伙是不是剛開始沒想好,後來突然想到的呢?
這場危機還改變了一個人,那就是祝揚祝大少爺。
那天江寒去黃家要油,是直接問的黃員外,祝揚那所謂他舅舅也知道的謊言,便不攻而破。
不管黃員外心裡怎麼想,當着江寒的面,他狠狠把祝揚訓斥了一頓,然後,不僅免費交出了油,還提供了不少罐子,又讓祝揚帶了十來個家丁,去北門幫忙裝油罐。
正是如此,沈大人的進攻才險險趕在了,山匪們第二次進攻開始不久之時。
祝大少爺雖然並沒有上戰場,但眼睜睜地看過戰場的殘酷之後,他的心靈竟然神奇地得到了洗滌,自此人變得穩重起來。
當然,也不是人人都不詬病沈大人的作法的,特別是隨後,江寒是女人,江寒要沈大人燒死賊人的消息傳開後,沈大人爲民做主的形象便受到了損傷。
私下裡,也有人說沈大人太狠辣,視人命爲草芥,竟然爲了討好江寒,用火燒賊人這種殘忍的戰術,害得那晚好些鎮民,被恐怖的痛叫聲嚇得差點暈厥,還有好些小孩起了驚風。
但這些話只要有人敢大聲說出來,便馬上會被人罵小人、僞君子。
這是必然的。
落霞鎮上來往商人,受匪患之害太過嚴重,不少人因此喪命,雖然方塘崖的土匪可能不一定是害了他們的那一夥,但山匪就是山匪,誰會去管具體是誰,只要是滅了匪,哪怕有些小瑕疵,那也是爲他們報了仇。
……
落霞鎮危機化險爲夷了。
但整件事情中,最無辜也最讓江寒愧疚的,是付思雨與呂同等人。
事後看來,那些賊人真正針對的是沈大人,但江寒始終覺得,要是她不去省那點錢,堅持自己的懷疑的話,賊人的計劃就沒法進行,那些侍衛便不會死,付思雨等人就不會重傷昏迷。
還好呂夫人到得及時,也還好她被呂大人要求,必須隨身帶着解毒丸,驅蟲藥劑等東西,呂同與付思雨,險險地撿回來一條命。
經過三天的救治,呂同醒了過來,但付思雨卻除了中毒,還中了苗人的疳蠱。
這種蠱雖不是特別厲害,但兩種毒在她身體裡互相作用,卻不是落霞鎮的大夫們可以解的。
待她病情稍穩之後,呂夫人便要帶着人回府城了。
她來時的護衛折損了小半,又帶着四個需要回府城救治的傷患,而山匪們剛剛大敗,短時間沒有氣力再來擾城,沈大人便把巡檢司的事情,交託給餘東山趙青峰等人,領着四大護衛一起隨行。
臨行之前,他去茶餐廳,見了江寒一面。
茶餐廳已經裝修完畢,擺件也佈置好了,只等着桌椅送來,尋個好日子試營業。
江寒等的桌椅,並不是那套羊氏飯鋪的二手桌椅,而是事後去木匠店裡訂做的,那套桌椅即便找回來,江寒也是不願用的。
初五隨同而來,沈大人在他擦好的椅子上坐下,單刀直入地江寒說道:“這次,可能去很久。”
江寒的身份雖然已經暴露,但她的打扮卻一如既往——藍色粗布短褐,腿上扎着綁腿,頭上扎着布巾。
唯一不同的便是,腰上的綁腰不一樣了。
她右手無意識地扯弄衣襬,一雙眼睛四處亂瞄,哦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沈大人盯着她腰上的鞭子,微微一嘆,說道:“不關你的事,該愧疚的是我,你不要,刻意避着我。”
江寒動作一頓,擡起頭來,臉上有些羞惱:“誰避着你了?我去巡檢司看他們時,你正忙着呢,再說,也沒必要特意去跟你打招呼吧。”
沈大人輕輕點頭:“沒有就好。”沉吟片刻,他斟酌着道,“這次,我要回趟沈家,若是順利,回來後,我去你家提親。”
江寒陡然一驚,又急又惱地抗議:“跟你說了很多次了,我不做妾……”
沈大人橫她一眼,淡聲說道:“你如此能折騰,想做妾,我還不願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