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巳中時分,門外又進來了三位客人。
一位二十五六歲的漢子,領着兩位束髮小子,一進來就直奔靠櫃檯方向的空桌。
“小二哥,你們掌櫃的在嗎?”那男子還沒坐下就開口問道。
“在,您幾位找掌櫃的有事?”剛剛收拾完旁邊桌子的江寒答道。
“沒事沒事,就是來喝喝茶,順便問點事的!”
“哦,你們也是來找我們掌櫃打聽消息的啊?”江寒瞭然。
“呵呵,看來來這裡打聽消息的人不少啊!”
“不多不多,十桌裡有九桌吧,還有一桌是來湊熱鬧的。”
“……”
“哎呦,王掌櫃,巡檢大人今日有空來嗎?”對面的一位客人高聲問道。
江寒回頭一看,王掌櫃拎着水壺掀簾進來了。
王掌櫃上前給那桌的茶壺添了些水,笑容可掬地答道:“幾位客官,巡檢大人政務繁忙,怎會常來茶館喝茶呢?”
“王掌櫃,你跟沈大人早就認識了吧?”另一桌又有人問。
“怎會呢?老哥您千萬別這麼想!”王掌櫃答。
“王掌櫃啊,聽說巡檢司要招收新兵,具體如何個章程啊?你這裡有沒有什麼最新的消息?”有客人拉着王掌櫃的手低聲問。
剛進來的這位漢子正好聽見了這話,立即也加入問道:“對啊,王掌櫃,你可否遞個消息,幫忙走走關係啊?”
“這位客官太高看小人了,具體是何章程,大家關注巡檢司的告示就好了!”
“王掌櫃,昨天在瓦市發生的事,你知道吧?聽說巡檢大人讓那些作惡的弓兵當街賠罪了,還說以後再碰到這類事可以直接去巡檢司舉告,這到底是真是假啊?”
“昨天街上的事啊,我也聽說了,大家按沈大人的意思照辦就好了,在小人看來,沈大人是位爲民做主的大青天!”
聽聽這些話,有什麼實質內容嗎?只要是消息靈通一點的,哪怕不認識那大黑臉,搞不好都比他答得有料吧?
這王掌櫃就是個人精啊!
有先前孩子的事情做鋪墊,這些不明真相又找不到途徑的傻瓜們,想打聽巡檢司的小道消息,不到這來還能去哪?
類似的熱鬧一直持續到申時。
“月……江寒,寒哥兒!”
突然,有人在喊她,回頭就見劉大康在茶館進門處,神神秘秘地朝她招手。
她將手中的托盤往櫃檯上一放,迎了過去,疑惑地打量他:“康哥,你怎麼來了?出什麼事了?”
“沒事。”他將她拉到門邊,塞給她一樣東西,眨眨眼耳語道,“芸娘他們的新戶籍,你可拿好了!”接着他又大聲說道,“這兩天衙門有事,我不能回去,你回去幫我跟我娘說一聲!”
“咦,這不是大康嗎?配上刀了——這是去快班當差了?”正從樓上下來的王掌櫃瞧見他,笑着打招呼,“在門口站着幹嘛,寒哥兒,領着你師兄去坐,上壺好茶!”
“不用,不用,王掌櫃,我得趕緊走,趙捕快還在前頭等着我呢!”劉大康不好意思地推辭。
“趙捕快在前頭?走,我跟你去迎迎他!”王掌櫃眼睛發亮,瞥了她一眼,就徑直過來了。
江寒在心裡暗暗鄙視,這掌櫃的,絕對是嚐到了與巡檢司扯上關係的甜頭,腦筋活泛了,想着去抱趙大叔的大腿呢!
趙大叔雖不是捕頭,在快班也算是二把手,說話做事都是很有份量的,若不是那李捕頭年紀比他大,在縣衙裡又有關係,這捕頭的位置早就是他的了。
不過,她是有眼色的好夥計,聽音識譜,立刻說道:“我也去吧,趙大叔可是我的大恩人呢!”
三人出了門,就見趙大叔領着五位捕快,押着一個渾身狼狽的人犯正威風凌凌地站在西邊街口。
“康哥,你們抓的這人,犯的什麼事啊?”江寒邊走邊好奇地問道。
劉大康低聲說道:“別問。”
“嚯,這麼神秘?”江寒驚訝,也壓低聲音,“咱縣裡最近又出了什麼衙門都要捂着的大事了?”
劉大康面色微妙地笑了笑沒說話,大步上前叫了一聲:“趙叔!”
江寒也笑嘻嘻地上前作揖,嘴甜地道:“趙大叔,您辛苦啦!”
“哈哈,是你這小子!聽說你最近又長了本事,居然敢去抓人販子了!”趙捕快爽朗一笑,打趣她道。
“嘿嘿,讓您見笑了!”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側身讓出王掌櫃,介紹道,“大叔,這是我們掌櫃的,他特意過來,想請您去坐坐,喝個茶,給我們茶館捧捧場呢!”
王掌櫃笑容可掬地上前作揖,剛說了聲“幸會”,就聽見一聲“在這”,一羣巡檢弓兵拎着棒子從青石橋那邊跑過來,迅速將幾人團團圍住。
“趙捕快,您趁我家大人不在,一聲不吭地將我們好不容易捉到的人犯帶走,如此行事不妥當吧?”初一臉色不好看地走出來。
“哈,這位小哥,此事是否妥當,可由不着你來評判!我只知你家大人,捉到要犯私自關押,不押送縣衙,卻是十分不妥當!”趙捕快不屑地回道。
他身後的捕快們卻握緊了手中的刀,氣氛暗中緊張起來。
初一也冷哼一聲,駁斥道:“此等人販子擾亂了落霞鎮的秩序,我巡檢司費盡心力抓捕審理,以期挖出隱藏的賊寇,以保鎮上百姓的安危,這在趙捕快眼裡居然變成了不妥當!難道您想眼睜睜地看着,這些沒人性的人販子在落霞鎮猖狂,使得百姓妻離子散?”
“巡檢司的職責是查檢人員商販,查繳走私夾帶,巡防鎮寇,維護百姓安穩。人販子的事則是屬於我們快班來處理的,你們捉拿人販子,我們本該感謝你們的協助,可你們卻妄想越權爭功,這可就太過了!”
“哼!你也說到維護百姓安穩,我們捉拿人販子不正是維護百姓安穩?”
“此人犯是近來多起離奇失蹤案的重要嫌犯,作爲巡檢的你們只是協助緝捕,緝捕成功之後的事得交由我們來!”他擡手打斷還要開口的初一,冷聲道,“你無須多言,這人犯我是一定要押走的,且我是奉陳縣令之命而來,你們莫要繼續阻攔,還是趕緊散去吧!”
兩人針鋒相對地你來我往一通,誰也沒讓步,街邊的商鋪裡漸漸伸出了很多悄悄打量的腦袋。
趙捕快不再搭理初一,直接吩咐捕快們押着人出鎮回縣衙。
初一上前一攔,緊咬牙關,面上的態度放軟,說道:“趙捕快,何必急着帶人走,不如等我家大人從縣衙回來之後再商量,你覺得如何?”
“你家大人在縣衙?那豈不是正好,我押着人直接去問他即可!”
“請多包涵,沒有我家大人的命令,就交出人犯,我無法向我家大人交差!”初一不退讓,上前一步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你們到巡檢司,等候我家大人!”
趙捕快見他如此,雙眼圓睜怒目疾言道:“你這小子,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誰知道你家大人幾時回來?他既也在縣衙,這人犯又是陳縣令等着審理的,我爲何不能帶走?難道陳縣令提審人犯,還得向你家大人請示不可?”
“陳縣令是否要提審人犯,沒見到文書我們不知真假,但我家大人走之前卻交待了小人,一定要看守好人犯!剛纔,若非突然出事,這人犯您是帶不出巡檢司的!”
“你今天是想要硬留下這人犯咯?”趙捕快見他如此毫不退讓,危險地眯了眯眼睛,“我要是不願意呢?”
“那就只能得罪了!”
“哼,那我還非要將人帶走不可了!”趙捕快說着,右手就摸向了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