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客廳裡的燈亮着,狐狸原來在家裡,沒有出來找我。
意識到這一點我在門口坐了會兒,看着早起的人一個個出門上街買菜,看着路燈一在盞盞隨着天光大亮而熄滅。有走過的匆匆朝我這邊看了幾眼,眼神很怪,就像之前送我到家門口的那個司機。而這目光真實得讓我很愜意。
忽然一絲微微的甜香從門裡飄了出來,是狐狸經常燒的糖粥的味道,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站起身把客廳門一把推開,意外的,客廳裡並沒有狐狸悠閒坐在那兒的身影,只有桌子上一碗粥在冒着煙,雪白雪白的米粒散發着股軟糖似的甜。
再次確定狐狸沒再屋子裡,我走過去拿起碗就朝嘴裡倒。倒得臉上身上全是粥,也沒去管,只管着一口一口朝嘴裡吞,我餓得發慌了,慌得那張嘴一碰到食物就變成了一隻饕餮般的瘋子。
三口兩口就把那碗洲給喝了個精光。身子因此恢復了點力氣,我四下尋着有沒有別的可以吃的東西,頭一轉,卻意外地撞上一雙眼睛。
那雙暗綠色的眼睛在廚房門前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樣子:“回來了?”
“回來了。”我點頭,心臟突地亂跳。
“跑哪兒去了。”
“林默家……”
“你很會跑。”
“還差點死掉。”
“看出來了。感覺怎麼樣。”
“很糟。”
“是麼。”他又看了看我,沒有任何波瀾的那種。這無謂的目光不知爲什麼讓我心裡酸得發慌。“廚房裡還有粥,要吃自己去盛。”他又道。轉身上了樓。
我應了一聲。低頭瞬間眼淚撲哧哧就掉下來了,止也止不住,不過反正他也看不到。儘管這樣,粥還是要盛的,於是一邊掉着眼淚一邊朝廚房裡走,想着狐狸的表情和他的話,嘴就痙攣了,我聽見一些低低的抽泣聲從我不整齊的鼻子裡響了出來。
趕緊朝廚房裡跑,經過樓梯口卻驀地被一隻手拉住。
不知爲什麼,原本已經上樓的人又跑了下來,他抓着我的手,我聞到了他身上只屬於狐狸的味道。淡淡的香,卻帶着雨水的潮溼和土腥。於是忍不住擡頭看了他一眼,這才注意到他頭髮是溼的,一團團粘在腦後,有點狼狽的亂。
“你剛回來?”我問。
他沒回答,只是鬆開了手在臺階上坐了下來。
眼裡依舊什麼表情都沒有,可是狐狸在沒有任何猥瑣表情的時候那樣子會讓我發慌。
“我……在林墨家撞到那東西了。”越是不問,越是想說,我不相信失蹤了那麼久他真的沒有擔心過:“很厲害。”
“哦。”狐狸輕輕應了一聲,眼睛微微彎起,朝我笑了笑:“有長進,活着回來了。”
“你……”我想問,你爲什麼不來找我。可是話到嘴邊又被我吞了下去:“是鋣,他幫我從那裡逃出來的。”
“是麼,”再笑:“看樣子術士的鎖鏈不像他吹噓得那麼牢麼。”
“我以爲自己這次不會再活着回來了……”眼裡有什麼東西再滾來滾去,我努力剋制着不讓它在這隻沒心沒肺的狐狸面前掉:“好幾天,我都不知道到底多少天,什麼吃的也沒有,我也走不出去,我在裡面靠喝一點變質的牛奶過活……”
“看樣子是次悲慘的經歷。”狐狸點點頭,我突然很想把他的頭揉碎了再從窗口丟出去。於是深吸了口氣,我把眼睛裡那團搖搖欲墜的東西憋了回去,拿筷子敲了敲手裡的空碗:“死狐狸,有個好消息,這個月不發工資了。”
“啊?!”聽我這麼一說那隻死狐狸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特別的表情,他從地上跳了起來,連腦袋都打回了原形:“WHY??爲什麼沒工資?!”
“爲了紀念我災難性的一次經歷。”
“沒理由讓僱員陪着一起紀念吧老闆??”
“因爲僱員沒什麼良心。”
話還沒說完我被狐狸抱住了,他把我抱得很緊,緊得有那麼一瞬我以爲是出自他的關心:“哦呀,老闆,狐狸很有良心,非常非常有良心。”這句話徹底顛覆了我最後那麼點小小的期望,於是把他朝外一推,我用力踩了下他的腳爪:
“閃一邊去,死狐狸,去,快去準備,老孃今天要吃十八隻蹄膀。”
“十八隻啊……老闆有喜了?”
“有,喜在下個月工資也不用發了。”
“沒天理啊!!”
“天理?狐狸,在我店裡哪有什麼天理。”
這時門鈴響了,似乎有客人從店外走了進來,狐狸甩着尾巴蹬蹬蹬迎了出去,我趁機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走進廚房。
廚房的竈頭上咕嘟嘟熱着鍋白粥,狐狸煮的粥比姥姥煮的還要好吃,因爲裡面有牛奶和蜜糖,所以聞起來那味就跟奶糖似的,我用力舀了幾勺倒進碗了,端起來聞着那噴香的味道正要往嘴裡倒,冷不防突然兩隻手從身後伸出來把我抱住,促不及防間那碗粥被我撒了滿地。
回頭望見一雙紫色的眼睛,微微閃着光,像兩朵盛開的紫羅蘭。我吃驚不小:“鋣??”
鋣沒有開口,頭靠在我的臉上,他緊緊抱着我的肩膀。身上有什麼東西斷落了下來,掉在地上鏘啷啷一陣脆響,是術士那根用來栓住他的鏈子。
“嘖,”一股淡淡的煙味從身後飄了過來,我聽見有人自言自語:“畢竟是上古神獸,不好控制呢,倒白白浪費了我一根難得的冰鐵,罷了罷了,還了還了。”
回頭看到術士站在門口,一手插着褲兜,一手拈着煙。身後狐狸在我望向他的時候轉身離開,轉身那一瞬間,眼裡似乎有什麼光針般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