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看一眼唐糖就走。”是顧昔年乞求的聲音。
唐糖忙從牀上起來,披了件棉襖走出房門,來到院子裡。
化雪的夜晚格外冷,才從熱被窩裡猛然來到露天裡,唐糖忍不住渾身哆嗦了一下。
今天爸爸正好在家。
她看見全家人包括小唐心手裡都拿了一根木棍像抓壞人一樣把顧昔年團團圍住。
“滾出去,不要你假惺惺。”夏夜把顧昔年往外推。
顧昔年非要往屋裡衝:“求求你們,我只看一眼就走。”他近乎低三下四。
“看什麼看,你還嫌害她害得不夠嗎?”一向儒雅的唐爸爸憤怒地咆哮。
“快滾!不然我用打狗棍法打得你滿地找牙!”唐心耀武揚威地抖了抖手中的棍子。
“大家都住手吧。”
唐糖的家人聽到了聲音,停止了對顧昔年的驅逐,回過頭來,看見唐糖衣衫單薄的站在門口。
阿姨立刻跑了過去,把她往家裡拉:“你這孩子怎麼就不知道愛惜身體呢,正在發燒還往外跑!”
唐糖站着沒動,對顧昔年說:“你現在看見我了,可以走了。”
然後,轉身進了屋。
顧昔年有些失望地看着她的背影,在他的想像中,自己爲了看她一眼不顧她家人的百般阻撓,簡直是現實版的羅米毆與朱麗葉,她應該感動得淚奔纔對,怎麼可以表現得這麼冷漠,劇情不應該這樣發展呀!
夏夜用力地推了他一把,顧昔年踉蹌着往後退了兩步,終於從發呆中清醒過來,看着夏夜。
夏夜一副欠他錢的表情涼涼地看着顧昔年:“聽見沒有,唐糖叫你走,你應該再沒有賴在這裡的理由吧。”
顧昔年無可奈何,慢慢退出了院子,猶不甘心地想。不知唐糖是否躲在窗後看見他依依不捨被迫離去的身影。
他剛走出院門,夏夜立刻咣噹將院門上鎖,他們一家人這才轉身往屋子裡。
顧昔年聽見夏媽媽說:“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要臉啊,還纏着我們家唐糖不放。倒底想怎樣!”
“管他有什麼目的,見一次打一次!”唐爸爸痛恨地說。
顧昔年臉上一熱,加快了離去的腳步。
回到家裡,他有些沮喪地躺在牀上,苦思冥想該如何讓唐糖徹底的、心甘情願地上當。
再說唐糖回到房裡躺下沒多一會兒。夏夜端着一碗剛煮好的紅糖薑湯進來在她牀邊坐下。
她忙爬起來坐好,接過薑湯,滾燙的溫度把她心裡的那點寒意也融化了,之前對夏夜的那點怨恨也漸漸消失。
夏夜看着她把薑湯喝完,想說什麼終究沒說,悶聲不響地離開了。
喝了薑湯過後唐糖出了一身的汗,鼻塞頭暈的狀態減輕了許多,睡得也安穩了,第二天起牀時精神好了許多。
因爲冬季天亮的晚,偏偏高三的早自習又早。唐糖六點半出門的時候天只有矇矇亮,街上行人很少。
爲了安全起見,夏夜每天早上送她去上學,這天也不例外。
兩人準點從家裡出發,剛走出院門唐糖就看見顧昔年斜靠在院門對面的一棵樹下。
天太冷他穿得很多,笨拙的樣子象只熊,下巴躲在圍巾裡,雖然有點好笑,但唐糖心裡卻有一絲絲感動。
她的腳步遲疑了一下,身邊的夏夜馬上感覺到了。一把握住她柔嫩的小手,帶着些許霸道經過顧昔年的身邊。
顧昔年躲開夏夜如玄冰一樣冷的目光,情深似海地看着唐糖,低低地呼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唐糖似乎有些顧慮夏夜。看了他一眼,沒敢吭聲,手卻暗暗跟夏夜較勁,不想在他面前與他手牽着手。
夏夜的力道剛剛好,不至於讓她感到痛,又不讓她從自己有力的大手裡掙脫。拖拽着她前行。
顧昔年似乎並沒有受到打擊,他長長呼出了一口白氣,默默地跟在後面。
夏夜和唐糖進了早餐店吃早餐,顧昔年也隔着遠遠的桌子坐下。
夏夜萬年面癱的臉終於顯露出情緒,乘着唐糖不備,惡狠狠地瞪了顧昔年一眼,有警告更有恐嚇。
顧昔年只是風輕雲淡地笑了一下。
夏夜更是火大,不是唐糖就在身邊,他恨不能衝過去把他按在地上狂揍一頓。
顧昔年象個影子一樣,保持着恰當的距離一直跟在他倆後面,看見唐糖進了校園才戀戀不捨地轉身離開。
他剛走到那棵石榴樹下,夏夜就大步流星地追上他,氣勢洶洶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按在石榴樹幹上動彈不得。
夏夜對他怒目而視:“不許跟着我們家唐糖,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
顧昔年一副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表情,近乎悲壯地說:“別說打斷我的腿,就算殺了我,我的魂魄還是要跟着唐糖!”
他儘量壯起膽,迎上夏夜兇狠的目前,在心裡不斷給自己打氣:堅持住,再堅持一會兒,他只不過樣子嚇人罷了,他是不會動手的!
兩個男生僵持了很久,夏夜最終還是鬆開了他,昂首闊步地走了。
顧昔年知道夏夜的性格,做事光明磊落,在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自己對唐糖居心不良他是不會動手揍自己的,他賭了一把,贏了。
他無力地靠在樹幹上,心有餘悸,在心裡破口大罵夏夜戶口本上所有的人。
顧昔年鍥而不捨尾隨了幾天,唐糖有些沉不住氣了,在一箇中午的時候打電話約了他。
顧昔年欣喜若狂,這次他先到達了約定的地點以示誠意。
中午放學的鈴聲響過沒一會兒,唐糖就出現在他們事先講好的小餐館門口,一雙大大的眼睛掃視着全場。
“這裡!”顧昔年朝她招招手。
唐糖走了過去,剛準備要兩份盒飯,老闆娘已經端着酸菜魚、麻婆豆腐、蕃茄牛肉濃湯還有宮保雞丁放在他倆的面前。
雖說學校周邊的小餐館的菜比別的地方要便宜些,可這幾個菜也要一百塊左右,顧昔年薪水僅夠自己用,這頓菜對他來說已是破費了。
唐糖微微蹙着眉不肯動筷。
這時老闆娘又送來兩碗白米飯。
顧昔年接過來,把一碗飯放在唐糖的面前。笑得溫柔,一如他們初見的那樣。
唐糖有些恍惚,怔怔地看着他。
“幹嘛不吃,是菜不合胃口嗎?那我重點好了。”顧昔年說着擡手招呼老闆娘。
“不用了!”唐糖慌忙阻止。
顧昔年嘴角含笑。聰慧地看着她:“那是擔心這頓飯是鴻門宴咯。你現在怎麼猜都可以,但是先把飯吃了,一個小時候你們就要上課了。”
他把菜往唐糖碗裡夾,眼裡的明媚忽然黯淡下去,有點心酸地說:“快吃吧。別浪費,我賺錢也不容易。”
一直低垂着眼眸的少女猛地擡起頭來,認真地看着她。
眼前的少年既熟悉又陌生,生活的磨難讓他有了一點點滄桑感。
她的眼睛一酸,趕緊低下頭來吃飯。
“好吃嗎?”少年把菜往她碗裡夾,有點期待地看着她。
“好吃,你也吃啊。”唐糖始終低着頭,有點不忍直視顧昔年神情裡的悲傷,只是笑嘻嘻地點頭。
可沒吃幾口她就停下來,在心裡斟酌了很久。幽幽地說道:“你這是何苦呢?”
“什麼?”顧昔年先是一臉愕然,但很快明白唐糖所指的是什麼:“那是我自願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但是沒必要!”唐糖斬釘截鐵地說。
顧昔年放下筷子,懺悔道:“我以前對你太壞,我只想彌補,這也不行嗎?”
“傷害了就是傷害了,怎麼彌補?”唐糖冷冰冰地說,站了起來,問老闆娘:“這些菜多少錢?”
“七十八塊。”
唐糖在桌子上放了四十塊,快步走了出去。
顧昔年一直注視着她離去的方向發了好久的呆。
第二天。唐糖清早上學的時候沒有發現顧昔年的身影,不知怎的,心裡有一點點失落,也說不清爲了什麼。
是因爲以前的不甘。還是對他抱有幻想,希望他最終能愛上自己?
她正在胡思亂想,走在她身邊的夏夜忽然說:“心機狗總算沒有出現了,每天陰魂不散地跟在後面真是令人討厭!”
“好啦!”唐糖有些不悅地打斷夏夜的話:“那是他以前犯下的錯,他已經受到教訓了,他的父母都棄他而去。他獨自艱難生存着,你就別再落井下石了!”
夏夜有點激動得瞪大了眼睛想要爭辯的樣子,但下一秒,他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耷拉着腦袋,把她護送到了學校。
夏夜剛走,顧昔年就從陰暗的角落走了出來。
他一直隱蔽地跟在後面,唐糖與夏夜的爭執他也全聽在耳朵裡。
昨天他還擔心了一整夜,怕無論自己怎麼做,唐糖都不肯回心轉意,現在聽見唐糖維護自己,總算鬆了口氣,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他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看看有沒有人在他的書評留言。
有是有。
但他苦笑了一下。
正如唐糖曾經嘲笑的那樣,在網站里根本沒有人把他當朋友,大家不過“禮尚往來”而已。
前兩天,電腦出了故障,他辛辛苦苦碼的近八萬字全不見了,儘管他是電腦高手也只能修好電腦,但沒辦法找回失去的數據,包括凝聚着他心血的八萬字草稿。
這個打擊對一個網絡寫手而言非同小可,於是,他在自己的書評裡發佈了這一消息和暫時停更的通告。
他想,如果有人看到能給他安慰,他或許就有了寫下去的動力,然而整整三天過去了,凡是來他書評裡的人全都一如往昔的說着客套話,誰也沒有留意到那個通告。三天之後,纔有兩個作者朋友略略問了問。
這令顧昔年倍感失落。
他不由自主想起以前唐糖還象只小尾巴緊緊跟在他身後時,別說自己有個頭痛腦熱,就是稍稍皺一下眉,她都會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卑微的小心翼翼的噓寒問暖。
而現在,再也等不到她回眸一顧了!
想到這些,顧昔年的心還是感到一陣陣的痛!
他把希望全寄託在童話身上,自己對她那麼好,她應該會稍微關心一下自己吧,可她連個隻言片語都沒留下。
爲了重新籠絡住唐糖的心,顧昔年這段時間沒怎麼敢給她刷成績,但又怕委屈了她,於是上淘寶又買了一個暱稱叫“踏雪尋梅”的高V號給她刷訂閱。
爲了這個號不被唐糖看出來他可是做了不少準備工作,攢了不少免費幣先給別的書訂閱之後再纔敢用真金白銀給童話訂閱。
他原本打算把每個月的月票投給童話的,可是想了又想,唐糖今非昔比,變得比以前聰明瞭許多,如果像點點兜兜和淡淡心緒兩個號那樣被她看穿,自己就要前功盡棄了,他不敢冒這個險,只得忍痛把珍貴的月票投給別的作者,以此迷惑唐糖這個號與他無關,的確有高V看中了童話的書。
是不是自己這些日子爲童話做得不夠她生氣了?
就在顧昔年忐忑不安的時候,童話突然在他的書評裡給他打賞了一塊錢,顧昔年頓時滿血復活,激動萬分的點開了童話在網站的首頁。
愛一個人就想了解她的全部,他也不例外,他接着點開童話首頁評論那一欄,裡面顯示她給其他人的留言。
他一條一條地翻看。
驀然,他的目光盯在一條打賞的信息上,是童話給網站裡一名上海小子打賞的系統留言。
有那麼幾秒,顧昔年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個無意中的發現讓他一顆癡情的心墜入了冰窟。
他一直以爲難得登一次網站的童話只給他一人打了賞,因此激動了半天,原來她竟然還給一個上海小子打賞過,而且一向嗜錢如命的她居然一出手就是十塊錢!自己爲她或明或暗做了那麼多,她可從來沒對自己這麼捨得過!
那個上海小子他認得,也是童話在騰飛網站的好友,對童話出手大方。
顧昔年悲哀地想,雖然唐糖看起來呆呆的,可是喜靜話少的人看事物更準確,童話真像她所說是那種有奶便是孃的人,誰肯爲她花錢,她就肯爲誰展開笑臉。
友情也好,愛情也好,於她而言就是用來消費的,如果從中撈不到好處,什麼友情、愛情統統都去見鬼吧!
顧昔年痛苦地閉上眼睛,他想他是等不來童話隻言片語的關心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