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國西北處深山老林,綿延數百里,名叫迷霧森林。此間終年迷霧重重,最厲害之時,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如此惡劣的環境,便是最嫺熟的老獵人也不願意在其中打獵。是以,迷霧森林中人跡全無,只有野獸山鳥棲息其中。
傳言在迷霧森林中經常能夠聽見一種奇異的咆哮聲,如猛虎般懾人,卻又如鷹般銳利。這咆哮聲穿透重重霧氣,激盪數百里之遠,由此便可知發出嘯聲的主人當是何等修爲。
但凡聽見這嘯聲的人無不色變,因爲這便是騶吾獸的叫聲。
“嗷!”幾聲咆哮,激盪山林。
循聲而去,卻原來是在迷霧森林的深處,卻原來是一處山清水秀的山澗。但見兩邊奇峰筆直陡峭,兩峰之間,一條玉龍倒懸。瀑布如白練瀉下,在山澗中匯聚成一百畝見方的水潭。水潭碧水悠悠,倒映着四周山水,更是美不勝收。
碧潭之外,又是一條小溪,瀑布水從中出,繼續響着山下流淌。
只見碧潭之旁,有一枚大青石,足足有十餘丈高!似一枚巨大的雞子,肚大頭尖。大石頂端,卻有一人!此人一身玄衣卻破破爛爛,渾身傷口,卻已結疤。手中死死的攥着一柄金色長槍,紋絲不動。
不用說,這人正是摔入迷霧森林的楊昊天。
楊昊天似乎是死屍一般,就那麼靜靜的躺在大石上。任風吹雨打,日曬月照。
顯然,楊昊天並沒有死。此刻的他已然命懸一線,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人雖昏迷,內心深處,卻天人交戰。
此刻的他,置身於一片混沌之中,一身所經歷過的事情,一一閃過。看着自己雖然短暫卻又豐富多彩的一身,他忽的覺得此時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忽的場景一變,四周依然一片混沌,可是卻多了兩道人影。奇怪的是,兩人竟然和他自己一模一樣,卻穿着一黑一白兩色衣衫。
“你們是誰?”楊昊天問道。
“我們就是你。”二個“楊昊天”同時答道。
“那我有誰?”楊昊天雙目瞪得斗大,愕然道。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本爲一體。”二人再次齊聲道。
楊昊天聽着如同繞口令一般的回答,不由得怒道,“裝神弄鬼,你們到底是誰!”
“我乃生。”白衣“楊昊天”道,“我是你心中的求生欲。”
“吾乃死。”黑衣“楊昊天”道,“我是你心中的求死欲。”
楊昊天轟然大笑,指着黑衣“楊昊天”喝道,“什麼求死欲,誰人不想活,卻想死!”
“呵呵,無知愚昧。”黑衣“楊昊天”灑然一笑,以嘲弄的目光看着楊昊天道,“世人皆以爲自己只會求生,不欲求死。焉知當你生不如死的時候,你的內心便會渴望死亡!”
楊昊天一愣,暗道他這話說的倒是不錯。塵世間痛苦不斷,不知多少人遇到挫折打擊,從而絕望頹廢,最終走向死亡。
“別聽他胡說!”就在楊昊天愣神之際,白衣“楊昊天”喝道,“死有什麼好,還是活着有滋味!人世間還有這麼多美好的東西,你尚且年輕,還大有可爲,你爲什麼要死去。”
“胡說八道!”楊昊天尚未來得及開口,“黑衣”楊昊天吼道,“生有什麼好,死了一了百了!想想你短短的一生,卻又經歷過多少痛苦磨難。難道這還不夠麼,難道你還想繼續痛苦下去麼!你什麼還要活下去!”
是生,還是死……楊昊天忽的發現自己原本堅定的信心,竟然慢慢動搖!他漸漸
雙目迷離,已經到了垂死的最後一刻!
迷迷糊糊見,他問道,“我爲什麼要死?”
“生死輪迴,死意味着解脫,意味着重新開始。”一個充滿魔力的聲音道。
“我爲什麼要生。”楊昊天雙目緊閉,只需這最後一個回答,他便將永遠閉上眼,停止呼吸,離開這個世界。
“生的理由,別人不能給你,只有自己尋找。”另一個聲音道。
爲什麼生?楊昊天腦海中猛地一驚,因爲我自己還有需要守護的人!海兒、蘇琳兒、飛羽、飛宣和自己那許許多多的的兄弟,他們需要自己!生,因爲我還有未完成的責任!我怎麼能這麼窩窩囊囊的死去,即或是真的要死,亦要死的壯烈!
混沌中,突然一道閃電刺破!轟了一聲,楊昊天的腦海彷彿經歷了一場劇烈暴漲,混沌被蕩散!在生死存亡之際,他終於戰勝了心中最後的恐懼。不但重獲新生,今後更加突飛猛進。
楊昊天不知道,此時此刻,山澗中一個聲音,頗爲懊惱道,“真是邪門,這小子明明就要自殺死掉,怎麼突然間又生機盎然?晦氣,好好的一頓美餐,竟然就這麼沒了。”神秘的聲音戛然而止,山澗又恢復了平靜。
日落日出,也不知過了幾天。楊昊天恢復了些許意思,他只覺嘴脣龜裂,嘴裡似乎喊着一團火,炙熱無比!下意識的,他以極爲微弱的聲音道,“水……水……給我水……”話爲說完,忽的意思喪失,昏死過去。
許久,忽的他覺得自己的脣間有絲絲甘甜而冰涼的**滴下。如同久旱逢甘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楊昊天貪婪的吮吸這絲絲的清涼。很快,水液滴盡,楊昊天快要噴出火的嗓子終於好受了些。
“水……水……”強大的求生欲讓他不斷的呼喊。
這次,很快便又有水滴入了口脣。雖然很少,但是卻讓楊昊天渾身上下的生機迅速恢復。
如此一般,日復一日。開始之時,楊昊天僅僅能夠清醒片刻,慢慢地他能夠堅持一刻鐘。日積月累,到了最後,每天已經能夠有兩三個時辰了。每天,當他需要喝水時,清涼的甘露便會準時送來,從不斷絕。楊昊天暗自發誓,待得自己復原,一定要好好感受這個恩人。
這一日,楊昊天感覺自己的力氣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已然足以睜開眼重新看看這個世界。
他用盡渾身力氣,試圖擡起眼簾。然而眼瞼上似乎壓有千鈞重物,楊昊天就像一隻弱小的螞蟻,無論如何也挪不走那方巨石。可是他毫不氣餒,一遍又一遍的失敗,一遍又一遍的努力……
我就不行戰勝不了你!楊昊天在心中憤怒咆哮!
“荷!”一聲如震天旱雷一般的巨響,居然從楊昊天這個重傷不起的人口中發出。幸好沒有旁人在此,否則不嚇個半死纔怪。
眼光刺目,堪比千斤閘的眼簾終於緩緩的掀開。久久未見光,他的眼睛明顯感到一陣刺痛。他微微眯起雙目,開始慢慢的適應。許久之後,他終於能夠完全看清這個世界。這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山澗之中,風景甚是優美。
“有人嗎?”嗓子有些沙啞,甚是疼痛,可是他卻連叫了三遍。
“有人嗎,人嗎……”只有他的回聲回答自己。
四周空空蕩蕩,哪裡有半個人影。楊昊天疑惑,到底是誰呢?百無聊賴之下,他試着爬起來,可是才發現渾身無力。不要說爬起,便是動一動小指頭都無法辦到。他不僅暗自苦笑,想我自詡英雄,卻想不到如今卻落入這般田地。
便在他聊以自嘲之時,忽的罡風蕭蕭,只見一道金光以奇快無比的速度從東首的樹林中射將過來。不及眨眼,金光便已經射到了跟前。
楊昊天頓時一驚,莫不是什麼妖物麼?如今的我手無縛雞之力,隨隨便便一個妖獸便能要了我的命。可是他絕不是甘願等死之人,暗自握緊霸槍,繼續着力量,便是死也要反擊。
“要是我便不會做這麼愚蠢之事,如今你渾身經脈尚在恢復之中,任何的異動都會讓你經脈寸斷而亡。”一道威壓,卻又不含一聲感情的聲音都。他彷彿是超脫一切的神靈,又似乎是這片森林的主人。
楊昊天聞言,雖然一愣,卻也放棄了方纔的想法。
這時,金光落在他的身上,楊昊天雙目圓瞪,說不出的驚喜!
“小東西,原來是你!”楊昊天驚呼。原來來者正是反鼻蟲,只見他的長刺上掛着半個堅果。堅果內部被掏空,頓時變成一個小小的盛水的容器,裝着楊昊天每天渴望的甘露。
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容器,反鼻蟲每天來來回回也不知幾百幾千次。他不離不棄的情誼,頓時楊昊天感動的無以復加。一時間熱淚盈眶,喉頭哽咽,卻說不出一句話。
“主人,你活着便是對我最大的感激。”二者無須說話,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楊昊天微微點頭,將其送來的甘露一飲而盡。
清爽入喉,楊昊天頓時感激渾身又恢復了些許力氣。此時的他,再也不用昏昏沉沉的睡去,半死不活。
“是你救了我麼?”楊昊天大喜道。
“是,也不是。”反鼻蟲以心靈感應道,“他讓我每天採集晨露爲你喝下,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楊昊天微微愕然,看來方纔那道聲音的主人應當就是救自己的人了。於是他大喊道,“前輩,楊昊天謝過您的救命之恩。還請您出來一見,好讓晚輩當面謝過。”
除了轟鳴的瀑布聲,四周並沒有旁的聲音。
“他不願意見旁人,我也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反鼻蟲繼續道傳來訊息。
楊昊天點了點頭,朗聲道,“等晚輩復原,定當面答謝。”
這時,那聲音道,“不必了,你還是趕緊養好你的傷再說吧!那頭小怪蟲你聽着,這甘露還須採集七七四十九日,期間不能有絲毫間斷。成了,你主人不但傷病痊癒,修爲更會大增!否則,他必死無疑。”
反鼻蟲猛地點頭,意思是說,“無論如何,我也能辦到。”
頓時,那聲音隱沒,世界又恢復了平靜。
“小東西,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楊昊天喝下甘露,感覺自己精神尚好,便問道。
反鼻蟲吱吱叫個不停,一一道來。原來當時楊昊天將反鼻蟲射向封平,一來讓其忙於封擋,自己也有機會逃走。更重要的是,給反鼻蟲機會讓其逃生。哪知反鼻蟲不但沒有逃走,反而向着楊昊天墜落的地方找來。
迷霧森林中,霧氣極重,便是身負大修爲者也難以在其中辨明方向。哪知反鼻蟲卻能夠沿着楊昊天的氣味追蹤,花了三天三夜這才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楊昊天。驚慌失措之時,這纔在那聲音的指點下救護楊昊天。
聽完一切,楊昊天也不禁感慨道,“小東西,這是你第二次救我性命。如此恩德,你叫我如何能報答的了?”
反鼻蟲歡快的叫了一聲,並不答話,又去收集甘露。
從此,這山澗中,每天清晨反鼻蟲都會送來甘露。數十日間,從未斷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