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回了顧家老宅,顧父正在寫春聯,顧母忙着包餃子,見着他們小兩口回來,顧母挺開心的。凌北杉熱情地說要跟婆婆學包餃子,顧母欣然答應。
顧亦宸也洗了手坐下,動作熟練地拿起麪皮,包起餃子來,凌北杉拿了一張麪皮,學着他的樣子,只是包得不是露餡就是難看得很。“你怎麼什麼都會啊?”,自然地問道,顧母笑笑,顧亦宸看着她,笑笑。
“部隊過年會有包水餃比賽——”,他回答道,拿起她包的歪歪扭扭的餃子,“這個餡兒放多了,也沒捏緊,下鍋肯定壞掉!”,他對她教訓道。
凌北杉不好意思地低頭,“我看你倆都別包了,上樓玩去!”,顧母說道,給小兩口製造在一起的機會。
“不,我要學!”,凌北杉笑着說道,顧亦宸放下包好的餃子起身,凌北杉看着他上了樓,顧母要她跟着,她沒去。她覺得自己會控制不住地求他,求他再給她機會。那樣的自己,是她不屑的,也是可惡的。
既然他不愛了,幹嘛還死皮賴臉地求着他。
顧亦宸回去了自己以前的臥室,看着乾淨整潔的房間,他信步走到書桌邊,打開抽屜,一本影集映入眼簾。沒有打開,裡面全部是凌北杉自小到大的照片,他找了只塑料袋,將那本影集放進去,那個抽屜裡還有很多沒送給她的禮物,她是陸啓正未婚妻的那幾年,沒送出去的禮物。
都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自己動手做的小玩意,全部裝進了塑料袋裡,將滿滿一抽屜的,關於她的東西清空。提着那沉沉的塑料袋,就像是提着自己曾經的愛情。
如果對她的那些愛,用物質表現出來的話,是這些東西,還有送給她的那些,不知是不是早被她丟掉了。從衣服口袋裡取出一枚紫水晶手鍊,也丟進了那袋子裡。
顧亦宸提着那袋子下樓。
“是嗎?他還餵過豬啊,我才知道!”,剛下樓,只聽着凌北杉那爽朗的聲音,顧亦宸循聲看去,只見凌北杉一臉的笑容。
在看到他時,她有些尷尬地僵住笑容,別開視線,“在說我什麼呢?”,顧亦宸揚聲問道,語氣裡帶着玩笑。
“媽說,你在部隊的時候餵過豬!”,凌北杉揚聲道,忍不住又笑了笑。
“還得過三等勳章呢——這叫全面發展!”,顧亦宸得意道,說完,自然地提着袋子出門。
“唉——你提着的什麼啊?”,在顧亦宸出門前,從歡聲笑語中恢復的顧母衝着顧亦宸揚聲問道。
“沒用,要丟掉的東西,馬上回來!”,顧亦宸揚聲道,出了門,凌北杉沒多想,繼續擀着餃皮,因爲學不會包餃子,婆婆只讓她擀皮。顧亦宸拎着那一袋子的東西去了後院,垃圾桶就在一旁,他還是沒捨得丟進垃圾桶裡。
那些不是垃圾,是他的心意,即使不愛了,也見證過他的心。
他蹲在那,拿過一旁的小鐵鍬,挖着深雪和凍土,要將它們掩埋。剛剛在回來的路上,凌北杉說了歐陽澤的事情,兩人閒聊了一路。凌北杉問他,爲什麼一直在背後默默地幫她,卻不告訴她。
“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你對我那麼好?!”
“那些事,跟小時候爲你做的,沒什麼區別,明着爲你做的,你都沒感覺,所以不如暗中幫你,那時候,你是陸啓正的未婚妻,我也不好明着來,也不想你有負擔。”,他這麼對她回答。
他相信,如果她愛他,爲她做的一點點小事她都會感動,如果不愛——再多也無濟於事。
坑挖得越來越深,足夠深時,顧亦宸從袋子裡取出相冊,放進去,然後是一隻只精緻的盒子,最後是那條手鍊。笑了笑,還是丟進了坑裡,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開始緩緩地填坑。
凌北杉出來找他吃午飯,在後院發現了他的身影,蹲在那,好像在埋着什麼,她信步走近,“你在幹什麼?”,她的聲音傳來,顧亦宸動作稍僵,然後將裸.露出來的東西埋上土,遮掩着。
凌北杉走近,在他身側俯下.身,“吃飯了?回去吧——”,顧亦宸起身,要離開,只見凌北杉還俯着身子愣在那,隨即,她蹲下.身子,伸手,要刨開那些雪土。
看着她潔白的素手沾上泥土和雪,顧亦宸拉開她,“手鍊,我的手鍊!”,凌北杉掙扎,一手拽過露出來的一顆紫色的珠子,用力一扯,髒污的手鍊被扯了出來。
正是那條弄丟的手鍊,凌北杉的心酸脹着,顧亦宸這時也鬆開了她,看着她站在那。
“之前被我撿到了,沒什麼意義了!”,他冷硬地說道,凌北杉卻用着毛衣袖口在擦上面的泥土和白雪,一顆心絞痛着,“你送給我的,這是我的東西,你憑什麼丟掉!”,她氣惱地吼道,聲音嘶啞。
“你想要就要吧,反正跟我沒關係了!”,顧亦宸氣惱道,給她的時候不曉得珍惜,現在又這樣,算什麼事!
是跟他沒關係了,不然他也不會把它們埋掉,凌北杉暗暗地想,心裡很絕望,沒有再看那坑裡埋的是什麼,她只將那條失而復得的髒掉的手鍊放進了口袋裡。
挪動步子,跟着他的身影離開,回到屋裡,已經恢復正常,兩人去洗手,吃飯——
一起貼了春聯,表現挺恩愛,下午,凌北杉陪顧母張羅着年夜飯,顧亦宸跟顧老爺子下棋,聊着國內外軍事,時政。
傍晚的時候,兩人去接了老太爺,年夜飯一家五口吃得挺開心,吃完後,顧亦宸像個大小孩一樣帶着大院裡的一羣小孩放鞭炮,凌北杉看着他玩得那麼開心,也十分喜歡小孩,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時間不早了,你們都回家領壓歲錢去!”,玩了一會兒,顧亦宸對他們說道。
小朋友們聽話地散開,各回各家,這樣的場景挺像他們小時候的。
“時間不早了,回去吧——”,顧亦宸看了看時間,對凌北杉說道,她點點頭,兩人跟家人打了招呼後離開。
牛奶,熱水袋,這次不是顧亦宸給她準備的,是凌北杉自己弄的,她睡主臥,他睡客房。
***
大年初一,兩人去凌北寒家拜年,兩人給了紅包給小騰騰。
“北杉,你也趕緊要個孩子,不然很吃虧的哦!”,鬱子悅開玩笑着說道。凌北杉心裡顫了顫,笑了笑,顧亦宸也笑笑。凌北寒還是老樣子,放假回家就成全職好先生了。人人動的情。
“你嫂子說得沒錯,你們倆都老大不小了!努力!”,凌北寒沉聲道。
“老大——能不說這個麼?”,凌北杉鼓了鼓嘴說道,抱起小騰騰去了他的房間,“跟姑姑堆積木去!”,不想再聽那些傷心的事,她逃開。
“怎麼了?阿宸,你們不會還有矛盾吧?”,心思縝密的凌北寒好像看出了問題,對顧亦宸問道,前段時間凌北杉公司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顧亦宸沒想到凌北寒看出了問題,點點頭,“老大,實不相瞞,我們打算年後離婚的。”,顧亦宸淡淡地說道。
“什麼?!”,鬱子悅驚訝地問道,凌北寒的臉色也嚴肅起來。
“瞎折騰什麼?!”,凌北寒氣惱地低聲呵斥道。
“老大,是真的考慮很久的!你知道我的爲人——”,顧亦宸平靜地說道。
“你跟我過來!”,凌北寒起身,沉聲道,顧亦宸跟着他去了外面的陽臺,鬱子悅搖搖頭,呼了口氣,真不知道他們怎麼這麼不知足,人家不能在一起的,拼命地爭取機會想在一起,他們倒好,沒任何阻礙還要離婚。
“怎麼,忍那麼多年了,現在不想包容了?”
“是。老大,您別勸我了,我深思熟慮過的,不會後悔!”,顧亦宸還是很冷靜,凌北寒看着他這個態度,只覺他是真放棄了。
“但這是軍婚!你要是離了,對你今後的軍旅生涯是有影響的!”,凌北寒提醒道,聽說顧亦宸就要升正營級中校的,現在離婚的話,肯定受影響。
“這個我不在乎,大不了再多奮鬥三年。”,顧亦宸冷靜着說道,鐵了心要離婚的,凌北寒無奈地嘆了口氣。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作爲親人,朋友,我更不希望你們婚姻破裂,看得出北杉現在脾氣收斂了很多,我覺得你還是再認真想想。”,凌北寒拍了拍顧亦宸的肩膀,說道。
顧亦宸點頭,“你的心意我清楚,也許是真的到頭了吧,心確實不會爲她跳了。說這些有些酸了,見笑了!”,顧亦宸認真地說着,又笑着說道。
凌北寒點點頭,兩人一起進屋,進屋後,發現兩小女人不知哪去了。
“北杉,我跟你說,對付男人,一定要能屈能伸,顧亦宸說不愛你了,他肯定是在自欺欺人,這要靠你主動了!撒嬌,示弱,霸道……這些手段都可以用,不要覺得自己這麼做丟人,守得住婚姻纔是最重要的!”,鬱子悅拉着凌北杉在書房裡教育道。
凌北杉一邊附和着點頭,一邊在心裡苦笑,說得這麼簡單,做起來就很困難了,何況她現在是自慚形愧的。
“噹噹噹——”,在凌北杉發呆時,鬱子悅取出一件性.感的旗袍。
“知道這個是什麼嗎?”
“旗袍?”
“NO!這是,情趣內衣,很暢銷的一款!看你這反應就知道你沒穿這個勾引過顧亦宸那傻小子!我告訴你,沒一個男人能夠抵擋得了心愛.女人穿着這樣的衣服在他面前晃悠的——”,鬱子悅得意地笑着說道,想着凌北寒屢次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樣子,心裡就得意得很。
聽着她的話,凌北杉的臉漲紅,“我,我穿不來!那是你的風格,嫂子,別勸我了——”,凌北杉說道,自己對顧亦宸一向強勢慣了,哪像鬱子悅跟老大……
讓她這樣討好顧亦宸,她做不到。
“鬱子悅!你在幹嘛?!”,凌北寒推門進來,鬱子悅連忙將那旗袍背到身後,“進門怎麼不敲門啊?!”,她氣惱地說道,白了凌北寒一眼。
凌北寒像瞪三歲小孩似的,瞪了她一眼,凌北杉起身,出了書房。
“回去吧——”,她看到顧亦宸,淡淡地說道。
兩人離開凌北寒家。
大年初二,回孃家時,凌北杉將那條洗乾淨的手鍊放進了那隻箱子裡,裡面都是顧亦宸送給她的禮物。
初六,大哥凌北澈結婚,兩人沒機會,也沒好提出離婚的事情。
***
眼見着顧亦宸的年假也要結束,凌北杉心裡越發地忐忑。睡覺前,敲響了客房的門,顧亦宸剛洗完澡出來,光.裸.着上身,給她開門。
看着他的身子,她的臉羞紅,心悸,垂下頭,“什麼事?”,顧亦宸淡淡地問道。
“我哥剛結婚,我們結婚半年多,現在提出離婚,我怕家裡會生氣,等再六月份再辦手續,行不行?”,凌北杉小心翼翼地問道,一顆心扯痛着。
她說得挺有道理,不過現在離不離婚對於已經分居的他們來說,只是兩本離婚證的事。
“也行!”,他思索了下,說道。
兩人都知道,現在已經等於是離婚了。
“你明早走嗎?”,凌北杉轉身前,問道,顧亦宸點點頭。
“我明天下午去澳洲,打算繼續讀書——”,還是說了出來,心口扯痛,以後,要很長時間見不到他了。
顧亦宸稍稍詫異了下,沒想到她做了這個打算,微微點頭,“這次記得學以致用,早點睡去吧——”,顧亦宸淡淡地說道,內心還是很平靜。
凌北杉迅速地開門離開,房門被帶上,顧亦宸轉身,腦子裡募得浮現起她去澳洲留學那天,自己違法部隊紀律爬牆頭趕去飛機場,偷偷地爲她送行的事……
那個時候,愛得真瘋狂。幸運的是沒被部隊開除,被罰去農場養了大半年豬……
現在呢,聽說她去澳洲,心已經沒任何波瀾。
凌北杉回到臥室,拿着行李箱整理衣物,坐在地上,機械地整理。他剛剛的態度,讓她痛苦,那種對她徹底死心的態度……
會忘掉的,她去澳洲,他在國內,他是軍人,不能出境,只要她長期呆在澳洲,他們就不會見到,時間長了,會慢慢忘掉的。這麼一想,心裡沒有釋懷,反而更難受。
一直整理到深夜,她才收拾好行李,看着滿箱子的衣服,又覺得多餘,她又發神經地扯出來。
***
兩人第二天幾乎同時起來的,顧亦宸做了早餐,吃早餐時,他時不時地看着時間,似乎很趕的樣子。令凌北杉奇怪的是,吃完早餐他還要去刷碗,“我來吧,你不是趕回部隊嗎?”,她問道。
顧亦宸點點頭,“機票,護照,行李都準備好了?”,他關心地問道。
“嗯。”。
顧亦宸聽罷,快速地去了客房,拎了一隻包出來,走去玄關處穿大衣,凌北杉知道,他要走了。
“顧亦宸!你保重——”,凌北杉衝着他的背影喊道,喉嚨嘶啞。
顧亦宸轉身,衝她笑笑,“你也一樣!學聰明點,別輕易相信人——”,衝她笑着交代。明明比他大兩個月,卻比他笨很多很多。
凌北杉白了他一眼,“你纔是最大的騙子!”,一字一句道,說什麼一輩子對她好,都是假的!眼裡落下,她委屈地看着他,一種被拋棄的感覺將她吞噬。
顧亦宸愣了下,又笑笑,“所以,你要提高自己自身的本領,不要輕易上當受騙纔好!”,他玩笑着說道,走到她面前,“會哭的凌北杉就不是那個驕傲的公主了!”,撫了撫她的眼淚,他說道。
“不要你假好心!走吧!”,她氣惱地叫了聲,將他朝着門外推去,受不了這樣離別的時候。
顧亦宸邁開步子,開了門離開。
在門關上的瞬間,凌北杉忍不住開口,“顧亦宸——我愛你——”,她哭喊着說道,眼淚決堤,可那扇門遲遲沒有被推開。
顧亦宸聽到她的喊聲了,沒有停下腳步,毅然地下樓。
如果在幾個月前,她這麼說,他一定會很感動,像是得到了一切那樣。但時過境遷,心,怎麼也動不起來了。
也許,他不夠深情,不夠癡情吧。
那扇門,就像是他的心門,關上之後,一直沒打開,凌北杉一直看着,許久許久過去,才死心。去了廚房,將他做的沒吃完的早餐全部吃掉後,她才捨得刷碗。
將屋子打掃了一遍,看着臥室裡的那張大牀,腦子裡浮現着兩人纏.綿的畫面,心悸,心酸……幸福,真短暫。
其實不短暫,他陪了她近二十年,她一直生活在幸福裡,只是自己一直不知福而已。
她拖着行李出門,上了出租車,一路上,想着顧亦宸曾經爲她做的一切,只覺得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遇到一個像顧亦宸那樣對她好的男人了,而那個顧亦宸也被她任性地弄丟了……
後來
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
消失在人海
後來
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
出租車收音機裡傳來令人感傷的歌,十分應景,她落下眼淚,也真的在眼淚中明白了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