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雅蘭看着對面的歐凌昕，很是同情她曾經的遭遇。覺得她也是個很苦命的人，自己的丈夫跟別的女人殉情了，這，情何以堪？也感動於那對苦命情侶的故事。
愛情，似乎簡單又複雜。有人不在乎，有人卻偏執地瘋狂。
歐凌昕聽着崔雅蘭這麼說，心裡很複雜，看着崔雅蘭那堅定的樣子，不像撒謊。可厲慕凡呢，感覺他跟他的那個爸，一樣偏執，極端！
“我以爲從你這會聽到我想聽的，比如，如何如何愛Colin……”，歐凌昕睇着她，緩緩地說道。她的話，顯然讓崔雅蘭詫異，她也看出了崔雅蘭的詫異，笑了笑。
“沒想到，你這麼堅定地否認不愛他，經受不了我這小小的試探。我痛苦二十多年了，有些事情也看開了，我擔心我的兒子走上他爸的老路，才放下尊嚴跟你說這些，提及這些痛苦。但是，你呢？”，歐凌昕一字一句地說道，什麼門當戶對，什麼利益，再多的一切，都比不上一個活生生的人吧？
崔雅蘭心裡對歐凌昕倏地升騰起一股敬意，“夫人，您真弄錯了，厲慕凡當年只是逗逗我而已。我們五年前就很平靜地分開了，而且，我也不愛他了，這，跟他父親的不一樣——”，崔雅蘭邊搖頭，邊說道。
看樣子厲慕凡沒跟崔雅蘭說過，歐凌昕也沒多言，感情的事情，還是他們自己處理的好，也相信，厲慕凡是有分寸的。
“行，那就先這樣，今晚打擾你了。我讓人送你回去——”，歐凌昕語速平緩地說道，起身，崔雅蘭也連忙起身，“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了——夫人，您也看開點。”，崔雅蘭誠心地說道。
這是位苦命而且堅強的女人，令她敬重，佩服。
歐凌昕沒說話，淡淡地笑笑，離開。她送她上了車，看着她的車離開，才邁開腳步。
想着歐凌昕給她講的那個悽美的故事，心裡還有着震顫，那樣的愛情，真的很瘋狂。這世間真的會有人隨着愛人而去呢……
這樣的愛，令她唏噓，又不禁惶恐。
從包裡取出那隻玩偶，她苦澀地笑了笑，今天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長.腿叔叔喜歡她嗎？還是，只是她一直的單戀而已？喜歡她的話，爲什麼不能她見面？
曾經，她還懷疑過他是凌北寒，但後來想想，凌北寒給她的幫助都是明着的，她退回過好多次，後來他們夫妻也不再堅持。
想到那個長.腿叔叔可能永遠不會見她，崔雅蘭的心有些慌，突然之間，感覺自己又成了一個人。一股孤獨無助的感覺侵襲，令她很想哭，抱着那隻玩偶，走在陌生的，繁華的街道上，悵然若失——
一輛黑色的轎車一直在尾隨着她，車裡，厲慕凡的雙眸鎖着她的身影，她看起來很孤單，無助的樣子，令他心疼。
當年，回到美國後，心裡還是放不下她。後來叫人找到她，得知她在大排檔幫人刷碗掙錢，他差點飛回中國找她，還是忍住了。那之後，一直在默默關心着她的一切。
卻從沒回國看過她一眼，哪怕回國很多次。
五年，是他給自己的期限。讓自己變得強大，也呵護着她成長。
她上了天橋，他下了車，悄悄地跟着她上了天橋。她站在天橋的護欄邊，看着橋下的車水馬龍。他站在一隅，安靜地看着她。
在他要抽菸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震動，是母親打來的。
“Colin，我今晚找了崔雅蘭。”，歐凌昕直截了當地說道，厲慕凡的眸子本能地眯起，“你找她，什麼事？”，其實可以猜到是什麼事情，母親不希望他跟崔雅蘭有糾纏。
爲了盡孝，也知道她這些年不容易，所以上次才那麼敷衍她。
“你是不是覺得我會去爲難她？Colin，很多事情，媽經歷過，所以更容易釋懷。我是找她的，但沒說什麼對她不好的話。這次，我尊重你的決定。”，歐凌昕緩緩說道，不尊重，難道把他逼成第二個厲炎冰嗎？
母親的話，令他詫異，厲慕凡微微呆愣，錯愕，轉瞬又變得欣喜。
“媽——”
“好好把握，別成爲第二個他。還有件事，一直在瞞着你，崔雅蘭流.產……不是她不要那個孩子，是意外流掉的，好像是從樓梯上摔下，沒了的。”，說這話時，歐凌昕的喉嚨哽咽，身爲一個女人，到底是同情的，而且，那是她孫子。
可，世事無常……
厲慕凡沉默，眸子看向站在天橋上的那抹身影，喉嚨發堵。
爲什麼他現在才知道——
“不要傷心，過去的，都過去了，重要的是現在，Colin，你這些年長大了，媽咪爲你自豪。咱們母子也要幸福給他看看，沒有他，我們也過得很好！”，電話那頭的歐凌昕又說道，聲音裡帶着哽咽。
這些年，她一直怨着厲炎冰，越是怨，越是堅強。
厲慕凡的心又顫了顫，心疼母親，各種複雜的情緒涌上，“媽，您別多想，我現在就去找她。”，厲慕凡沉聲道，歐凌昕說了句鼓勵他的話，厲慕凡掛上電話後，朝着崔雅蘭走去。
“在等誰呢？”，他在離她挺遠的距離處，站定，雙手扶着欄杆，沒看她，揚聲問道。
爲什麼不告訴他當年的真.相呢？這個傻女人！他有擁她入懷的衝動，卻還是極力抑制住了。
聽到屬於厲慕凡的聲音，崔雅蘭的身子一陣緊繃，募得轉首，只見他就站在她的身側，點了根菸，吞雲吐霧。有淡淡的菸草味竄進鼻息，她蹙眉。
他怎麼會在這？
想起今天白天看到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畫面，她微微挪了挪身子，離他遠點。
“沒有等誰，路過這邊——”，她揚聲道，看了他一眼，他的雙眸直視前方，嘴裡叼着煙。不再是以前那個如王子般，總喜歡穿白色衣服的大男孩模樣，現在的他，深沉且成熟了很多。
看着他，想起他爸爸的故事，想起他自小到大沒有爸爸，心裡產生一抹憐惜。就好像曾經看到他痛苦的時候，忍不住關心，憐惜一樣。心裡有點酸澀難忍。
“手上拿的是什麼？”，他緩緩靠近，看着她懷裡抱着的娃娃，明知故問道。
“玩偶啊——”，還是沒逃避他，平靜地回答道，也許，當他是個朋友，也好。可能因爲歐凌昕那席話吧，對厲慕凡，她有點逃避不起來。感覺，他這幾年好像過得也挺苦。
不然，培訓時跟他們分享的那些經驗是哪來的？
厲慕凡走近，“我看看。”，伸手。
崔雅蘭不給，孩子似地背在身後，“不給你看！”，她揚聲道。
厲慕凡忍不住笑了笑，還不自然地咳嗽幾聲，“小氣鬼——”，他淡淡地寵溺地說道。崔雅蘭白了他一眼，看着他臉上的笑容，心沒來由地悸動了下。
“我本來就很小氣，你不是說我是鐵母雞的麼——”，話出口，後悔了，也意識到，以前的記憶竟然那麼地，清晰。
她很小氣，這點，他記得很清楚。總之很節儉，節儉地令他髮指。比如，他家喝完的飲料瓶子，啤酒瓶子，她都拿去賣。買菜的時候，跟人討價還價大半天。更捨不得去商場買衣服，穿的都是地攤貨。
他那時候取笑她是鐵母雞，一毛不拔。
他笑笑，“記得還挺清楚！”，揚聲道，“陪我去吃點宵夜吧，我晚飯還沒吃呢——”，厲慕凡淡淡地說道，心悸，不知道她會不會拒絕。
她肚子正好有點餓了，晚飯沒吃好，點點頭。
這令厲慕凡有些意外，欣喜得很，她邁開步子，跟他一起下了天橋。
***
“嗯，這家的菜不錯，晚上在一家中國菜館吃的菜，真難吃——”，在一家不起眼的中國菜館，崔雅蘭吃了口家常豆腐，讚道。
對面的厲慕凡喝了口湯，笑笑，“那些菜館專門宰你這樣笨的食客的。”。
“你——”，崔雅蘭瞪着他，氣惱道。
以前就喜歡罵他笨，現在還是，還給她起過外號叫“崔笨笨”。
他笑了笑，自然地夾了塊咕嚕肉給她，這小小的舉動，令她心口沒來由地扯了下，沒說謝謝，低頭，默默地吃下那又酸又甜的咕嚕肉。
“晚上一個人不要在外面亂逛——”，他盛了碗湯給她，關心地說道。
“嗯……”，她點點頭，答道。
“什麼時候回去？”，他又問道，沒動筷子，看着她吃。
“明天最後一天培訓完，後天就離開吧——或者大後天。”，沒想到，現在跟他說話，可以像朋友一樣。
“可以多留一天，在這邊玩玩。”，他淡淡地說道。
崔雅蘭點點頭，其實也不想多呆在這邊，如果長.腿叔叔在這的話，她倒是會多留一天，可惜——
兩人吃過飯後，出了那家餐廳，厲慕凡要送她，她沒拒絕。車上播放着不知名的英文歌，她一直看着窗外，厲慕凡也沒說話。在她下榻的酒店門口，他停車。
“我先進去了，你回去慢點開，注意安全——”，她說道，正要下車，手被他捉住，她頓住，詫異地看着他。
“先別走。”，厲慕凡沉聲道，鬆開她的手。想抽菸，意識到她在，又是車裡，作罷。
“你抽菸怎麼這麼厲害——”，她嘀咕了句，厲慕凡倚靠着椅背，閉着眼，像是很疲憊的樣子。崔雅蘭看着他，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種疲憊感，亦或是，孤獨感。
像他這樣的集團總裁，肩上的擔子，壓力肯定不小。
她的話，令他笑了，起碼，她還挺關心他的，跟以前一樣碎嘴，轉首，認真地看着她。素雅的臉，比以前瘦，下巴都瘦成尖狀了。穿着打扮也不錯，沒以前那麼土。
以前，他是當真嫌棄過她的，那時候，他滿心滿腦子都是鬱子悅，偏執地愛着，眼裡容不下其他女人——
“我可以理解爲你是在關心我？”，他淡淡地問，笑笑。崔雅蘭看着她，心裡酸澀。
崔雅蘭愣了下，想反駁，厲慕凡搶先開口，“那個孩子是意外掉了的，我今晚才知道，我媽告訴我的。”，他的語氣變得平靜，淡淡地，卻令人覺得傷感，崔雅蘭的心更是抽痛了下。
他終於還是知道了！
可知道了又怎樣，孩子回不來！想起時常經歷的夢靨，她的心便如刀割。
“過去了——”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說是自己害死的？！崔雅蘭！你讓我覺得我自己就是個混蛋！”，厲慕凡激動地吼，一顆心扯痛着。崔雅蘭也無奈地看着他。
“告訴你，能怎樣？！我當初不想你對我有任何憐憫！不想在你面前丟了自尊！”，衝着他大吼，那些本該塵封的往事，又歷歷在目，不想提的，還是提了。
厲慕凡再也忍不住，伸手，將她拽進了懷裡，死死抱住，車廂裡，傳來男人低沉的喘息聲，像是在隱忍着什麼，崔雅蘭想推開他，又沒力氣。
由着他抱着自己，感覺他的身子在顫抖，她的心也一片苦澀。
好像，冥冥之中，有些——真.相總會被揭曉的一樣。她當初的隱瞞，沒想到，五年之後，他還是知道了。
“這些都不重要了，厲慕凡，你不用覺得內疚。這都是命！”，有時候，人不得不向命運低頭。哥哥好不容易實現了自己的參軍理想，結果，犧牲了；父親的身體，以爲治痊癒了，結果，復發……
經歷那麼多，她也相信命運了，不過相信歸相信，她還是在努力地向前進，還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陽光的，比如，長.腿叔叔。
厲慕凡抱着她，心口的空洞，孤獨感被填滿，撫.慰。一種遺憾和絲絲的哀傷自心底蔓延……
“跟我在一起。”，他脫口而出。
崔雅蘭怔了怔，嘴角抽.搐，“不可能。”，且不問爲什麼，她本能地反駁。
“爲什麼不可能？”，鬆開她，他問道。
“因爲我有愛的人了！厲慕凡，錯過了就錯過了！”，她推開他，大聲道。說完，打開車門，“我們各安天命，這樣很好！”，她說完，快速地衝下車。
厲慕凡沒追她，心裡有點酸，嘴角卻揚起笑容，不該自己跟自己吃醋的，她愛的人，還是他！這麼安慰自己，開車離開——
***
崔雅蘭又遭遇了夢魘，夢到那一地的血紅，還夢到了長.腿叔叔，正當他轉身時，她清醒過來——
在總部培訓的最後一天，課程是客戶部總經理負責的，一整天沒見到厲慕凡的身影，崔雅蘭本想第二天就離開的，回到酒店，在前臺又收到了禮物。
是一個玩偶，這次，是一個男孩的，而且還有一張卡片。
雅蘭故歐在。今晚九點，我在帝國大廈頂樓等你，不見不散。
卡片上畫着一個戴着面罩的男人，手裡端着一盆蘭花……
是他！真的是他！崔雅蘭激動地想哭，看着那個娃娃，像個小男孩。長.腿叔叔要見她了，要跟她見面了——她激動，無比地激動。一顆心狠狠地顫抖着，坐牀牀.上看着那卡片發呆……
等她回神時，已經是晚上七點，想起跟他的約會，她連忙收拾起來。
像是個剛談戀愛的，無措的女生，面對着一箱的衣服，她不知道該穿哪身……
“就這件吧，白色的——”
“崔雅蘭，你緊張什麼，不要緊張，說不定人家只是見見你呢，又不是相親！”。
還是化了個淡妝，戴上他送的那條項鍊，又帶着那兩隻布娃娃，還想把那盆蘭花也帶着，不過，她根本沒法拿，她傻乎乎地笑笑，快速地出了門。
她知道，帝國大廈是紐約的著名觀光點，可以俯瞰整個紐約市。坐着酒店的車前往，來之前跟喬喬打過招呼。獨自一個人前往，越接近，心裡越緊張……
到了最頂樓，風很大，一個人都沒有，她心裡有些惶惶不安，卻又很激動，看了看時間，還差十分鐘才九點。她四下裡看了看，沒發現一個人的身影。
觀光臺上，亮如白晝，真的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繁華夜景。她一手抱着一個玩偶，緊張地站在那，等待着他的到來。
九點的鐘聲響起，她的眸子四下裡逡巡，從角落裡，走出一個身影，緩緩地移動，朝着這邊走來……
隨着他的走近，她的心跳加快，忍不住又抱緊了懷裡的玩偶，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高大的身影漸漸地清晰，那高大挺拔的身形令她微微錯愕，很熟悉的感覺……男人的臉上戴着黑色的帥氣的假面面罩，她看不清面罩底下的臉。
他離她越來越近，不到五米遠的距離，頓足。
“長.腿叔叔——”她開口，顫抖地喊道，男人頓足，不語。
“我，我這些年一直想見你，沒想到，你在紐約——”，她大聲說道，聲音激動而戴着顫抖。男人依然不說話，靜靜地站在那。
“長.腿叔叔，謝謝你對我這麼多年來的照顧！真的感謝你！”，她激動地大聲道，想起這五年來的一切，忍不住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