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以柔心裡一暖,忍不住多看了段亦寒一眼,微微點點頭。
病房的門被打開,一股濃重的蘇打水的味道直灌入鼻腔,段亦寒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多年前母親自殺的那個場景忽而又冒上心頭,那個時候的他是膽小怯懦的,恐慌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他理解此刻喬以柔的心情,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最終搭在了她纖弱的肩膀上。
病牀上的老人比之前又憔悴了許多,枯瘦的臉如今只剩下兩處高高的顴骨比較凸顯,這樣怪異的模樣不禁讓人看了有幾分害怕。
不過幾天,段亦寒幾乎快要認不出病牀上的老人。沒有了前一段時間對他趾高氣昂的風采,甚至是眉眼都支不起來。
他真的很難相信這個孱弱病膏的老人曾那樣命令着,壓制着,威脅着自己。
他的身上到處插着管子,儘管帶着呼吸器,可段亦寒看得出,他的呼吸很是淺薄。幾乎無意識的,段亦寒搭在喬以柔肩上的手不禁又重了些。
“爸……”喬以柔走到病牀前,低低的叫了一聲,聲音悲慼。
好似聽見寶貝女兒的呼喚,病牀上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睛。
其實他現在的視力已經很模糊,根本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樣子,但他知道此時在自己身邊的兩個人就是自己的女兒和段亦寒。
老人的嘴巴微微動了動,好似要說什麼話,喬以柔連忙上前拉住他乾枯瘦弱的手,“爸……您彆着急,慢慢說,我們……我們聽着呢!”
回頭望了段亦寒一眼,見他沒有反對,她才用了我們兩字。
老人順了口氣,隨即才伸手指了指病牀邊的空位,低聲說道;“你們……坐下……”
聲音儘管虛弱,但依稀可辨他說的什麼。
段亦寒走了過來,和喬以柔一起雙雙坐下。
老人艱難的擡起眼睛,視線掃向兩個人,他們都如此年輕漂亮,按理來說該是多麼般配的一對,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對這個男人是有好感的,二十多年了,這是能讓女兒第一個心動的男人。
他承認段亦寒是個很不錯的男人,甚至是個絕佳的女婿人選,不過……
老人微微的嘆了口氣,那樣的嘆息聲讓人覺得悲涼無比。
公司的高管們都在門外等着,直到喬以柔出來。他們都不覺好奇,究竟總裁要和段亦寒說什麼?
差不多半個小時時間,段亦寒就出來了,接着大家一個個,一對對的進去,老人像是交代後事一般,對着每個人都是一番囑咐。
四周的氣氛都被壓抑着,空氣好似冷凝一般,讓人呼吸都覺得困難。
段亦寒走至走廊盡頭,看着窗外繁華的街道,微微皺眉,抽出一支菸又點上,心緒一瞬間又變的煩悶無比。
喬以柔咬了咬脣慢慢徐步走了過來,頓了頓,還是哽咽着開口:“段……寒,不管……不管我父親跟你說了什麼,你都不必將他說的話放在心上……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我擔着……”
段亦寒不說話,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心一陣陣的涼。
喬以柔有些急了,“段亦寒,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父親已經……快不行了,就當我求你,你行行好,就算他對你提出什麼要求,都不作數的……”
喬以柔越說越激動,眼中的一汪清水也傾瀉而下,幾乎快成了個淚人兒。
段亦寒嘆了口氣,張了張嘴,卻最終沒發出聲音來。
從醫院出來,段亦寒踉蹌着腳步猶如醉酒一般,他沒有往停車場走,而是徑直順着前方的道路走去。
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天色漸漸暗淡,天空陰沉,甚至飄起了微微的細雨。
他咬着脣,覺得此時此刻他真像一個迷路的孩子,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他怎能想到原來要一手毀掉他的人竟是白洛依的爺爺。
爲何她從來就沒有和他說過此事,爲何要從別人嘴裡知道這一切?
前一段時間沐熙找他的時候就專門提過此事,可他終弄不明白因爲什麼。而且直至今日,白洛依也未曾對他吐露過半個字。
呵呵,呵呵——
段亦寒一路苦笑的往前走。
喬老爺子說,只要他同意離婚並且娶喬以柔爲妻,他便把喬氏80%的股份都給他,這樣的話,他手上也有了資本和籌碼,無論如何也能拼一把,不至於到時根本無反手之力。
究竟該如何?
在老人彌留之際,他依舊極力請求,希望他能答應下他最後的願望。
身體好似被整個掏空,如同沒有了靈魂般的胡亂在街道上飄悠悠的晃盪着。段亦寒覺得身心疲憊。
一個是爺爺辛辛苦苦建立起的段氏,一個是自己儘管丟失記憶,卻仍好似愛上的女人,他究竟該何去何從?又該做出哪種選擇!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猛然想起什麼,連忙拿出自己的手機才發現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
難怪,難怪在醫院時他一直沒有接到白洛依打來的電話。
今天是俊皓上心裡輔導課的日子,原本約好會去接他們母子的,可半路卻出了這樣的事,沒來得及打電話告訴她,他便一路奔往了醫院。
本來想着等下他們若是等不到他就會打來電話詢問,到時再給她解釋,也好讓她先帶着俊皓去上課。可電話卻一直未響,他便本能的以爲他們自己已經去了。
沒想到卻是自己的手機沒電了!
段亦寒擡起頭看了一眼,估摸着這個時間也該是俊皓下課的時候了。嗯,倘若他們已經去上課的話。
終究有些體力不支,段亦寒順路攔了一輛出租車往回走。
可當出租車司機問他要到哪裡去時,他卻又迷茫了。
回白家?
搖搖頭!
回自己家?
家裡空蕩蕩的如冰一般,回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就這樣,出租車司機最後拉着他到了段氏的樓下。
在接到段亦寒打來的電話前,白洛依馬上就準備報警了。
她和俊皓一直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段亦寒,可是打電話又打不通,只好給老師請了假後迅速往家趕。
可到家後她的心卻變得更恐慌,因爲家裡也依舊沒有他的一點兒蹤影。
給沐熙和公司又去了電話,坐立不安的她甚至要親自再出去找,卻被林姨和何媽死死拽住。
無奈,她只能坐在家裡乾着急,等待着沐熙那邊會有沒有一點兒消息。
可幾個小時過去,沐熙也完全沒有一點頭緒,白洛依暗暗下定決心,倘若再過段時間仍然沒有消息,她便準備報警。
恰在此時,回到公司的段亦寒打來了電話。
白洛依激動的嘴脣都在發抖,她是真的害怕和擔心了,因爲那個人!她始終不覺得那個人會放手!
“寒……你現在在哪?有沒有怎麼樣?”
聽到女人激動的喊聲,段亦寒微微一怔,許久之後纔開口回道;“嗯,我現在還在公司,剛纔有些突發的事情所以出去了,沒想到半路手機沒電自動關機,剛纔我才發現,你們上完課了麼?現在回去了麼?”
還在公司?出去有事?
白洛依拿着電話的手不覺緊了緊,她能明顯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對勁。
可是他好似並不打算告訴她什麼,既然如此,她也只好裝作一無所知的長長舒了口氣,“你在公司?那我就放心了,我和俊皓一直在商場門口都沒能等到你,害我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呢,所以今天俊皓也沒上課,我們現在已經在家了,不過你沒出事就最好了。”
電話那頭的白洛依不停地說着話,段亦寒卻是眉頭都擰到了一起。
沒想到他們居然等了他那麼長時間,心底的愧疚不由得更深了。
之後的幾天,段亦寒幾乎都是早出晚歸,儘管他對白洛依依舊噓寒問暖,但是她卻看出他自從那天后,再無從前般那樣笑了,甚至皺眉的時間也更久了。
夜深人靜,他會一個人站在窗前發呆,有時她甚至喊他,他都沒有聽到。
這樣的情景不禁讓白洛依想到是否公司出了嚴重的狀況,她幾次旁敲側擊,可他總會安慰她說要她放心,他能處理的來。
直到幾天後,她才終於知道這一段時間他究竟做什麼去了。
看到報紙上的那一對靚麗佳人,白洛依只覺得好笑,手指骨節微微的收緊。
報紙上的標題很大,頭版頭條用大紅字赫然寫着,“段氏總裁約會喬氏千金,地下戀情終浮出水面”。
下面還有一行小標題:“二人已打算共赴浪漫之旅,婚嫁事宜也都在秘密進行之中。”
只是瞄了一眼,白洛依頓時覺得大腦“轟——”的一下,所有的呼吸都一瞬間被奪走了,身體疲軟的險些摔倒在地。
他終究是想拋棄她了麼?
咬咬牙,她深深呼出一口氣,不能,不能就這麼放棄,不能任由着段亦寒這麼耍着她,她要找他討一個說法,她必須問她要一個說法。
喬以柔站在這裡已許久,終於做好思想鬥爭,深呼一口氣,方纔慢慢伸手推開了總裁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