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邊,柳樹下,魏霸盤腿而坐,手持釣杆,做起了悠然自得的釣翁。魏風坐在他身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嘀咕着。夏侯微帶着環兒、鈴鐺在不遠處準備着野餐,敦武等人在附近警戒,雖然這裡是蜀軍的控制範圍,可是大戰之際,誰也不敢掉以輕心。半個月前,這裡就出現過魏軍的細作。
“子玉啊,不是我說你,你可不能這麼拼命。”魏風像個碎嘴婆子似的嘮叨着,“反正這次出兵也就是起個牽制的作用,現在司馬懿已經從上洛撤到武關,陸遜也撤到了西陵,沒有再進兵,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何必那麼着急?不出意外的話,丞相下個月中就能趕到永安,孫權再想發動進攻,也沒那麼容易啦……”
魏霸靜靜的聽着,不時的應一聲,魏風說的這些,他都知道。甚至可以說,他知道得比魏風還要早,還要多。可是他的想法與魏風的想法不同,丞相到了永安,並不等於蜀漢兩線作戰的危機就解除了。
不錯,曹睿、孫權現在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襄陽,暫時停止了攻擊,可是這不代表永遠會繼續下去。孫權是消極怠工,想混水摸魚,而曹睿何嘗不是要喘口氣,重整旗鼓,以備再戰。關中是如此重要,怎麼會因爲一時半會的攻不下就放棄。
危機只能說是暫時的解除,衝突的根源還在,大戰隨時都有可能再起。只有真正的把戰爭的焦點轉移到襄陽來,讓魏吳互相猜忌,互相牽制,這才能解除關中和永安的危機,才能解除蜀漢兩線作戰的危險。更重要的是,把襄陽變成真正的主戰場。他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在這裡,主將是吳懿,副將是孟達,在他上面還有宗預和魏風,可是真正能起決定性作用,或者說,能在各方勢力之間最遊刃有餘的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而是他魏霸。挾關中之威,他可以以一個小小的參軍來轉動歷史的車輪。把吳懿、孟達這樣的不同派系的力量整合在一起,打一場真正屬於自己的戰爭。
如果說關中之戰他只是穿針引線,充其量起了一個輜重營校尉的作用,現在,他就是真正的參軍。
參軍者。參謀軍事也。他現在是這支三萬人的大軍真正的頭腦,吳懿、孟達充其量只是副腦。
他又豈能輕易的放過這個機會。
可是,他面臨的困難是如此之大,不僅有外部的,還有內部的,不僅有客觀的,還有主觀的。
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是怎麼在保持裝甲船的威力同時提高速度,沒有速度,就無法發揮出奇兵的作用,就只能光明正大的陣而後戰。那是以後的事。他現在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大兄,年輕人,多吃點苦算得了什麼。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嘛。”
“我纔不傷悲呢。你要是累垮了。我才真的會傷悲。”魏風不以爲然的摟着魏霸的肩膀:“好了,你已經夠傑出了。看看營裡的年輕一輩,哪個不以你爲榜樣,何必再這麼拼命?還是注意身體,早點生個兒子纔是正事。阿母可等着呢。”
“你自己呢?”魏霸斜睨了他一眼:“你是嫡長子,更應該努力。”
“我當然努力了。”魏風咂咂嘴,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環兒再受張夫人的寵,那畢竟也是奴婢,做個妾,已經是最大的福份了。她生的孩子註定了是庶子。而夏侯徽則不同,她雖然是俘虜來的,可是身份尊貴,隨時都有可能成爲正妻,她如果爲魏霸生個孩子,那就是嫡子——當然也只是魏霸的嫡子,不是魏家的嫡子——對魏風來說,這個觀念是根深蒂固的,無法清除。只是面對魏霸這麼一個庶子,他不知道怎麼說才能讓魏霸不會誤解,急得抓耳撓腮。“你沒看出來嗎?這些天環兒走路姿勢都不一樣?”
魏霸翻了個白眼,實在很無語了,也對妾的身份卑賤有了更深的認識。妻妾成羣,一個妻,加上一羣的妾,可是再多的妾也低不上一個妻啊。後世的小三還有機會上位,可是一個妾要想扶正成爲妻,那卻是難上加難的事。
“大兄,你今天是陪我出來放鬆的,還是特意來刺激我的?”
“當然是來陪你放鬆的。”魏風連聲笑道:“哈哈哈,不說了,不說了,釣魚,釣魚。”
魏霸晃了晃手裡的釣杆,心道就算有魚,也都被你嚇跑了。
兩人正說着,鈴鐺走了過來,低頭看了看裝魚的桶,撇了撇嘴:“二位少主,魚呢?我們水都燒開了,等着魚下鍋呢。”
魏風有些擱不住臉,吼道:“這兒水這麼急,哪有什麼魚。要不你來試試?”
鈴鐺瞥了他一眼,也沒接魏風遞過去的魚杆,甩到腳上的靴子,捲起褲腿,大步走到一個武卒面前,一伸手:“長矛借我使使。”
武卒莫名其妙,一時沒反應過來。鈴鐺順手奪過長矛,噔噔噔的下了河,淌到齊大腿深的水中,倒持長矛,凝神細看。
魏霸吃了一驚,現在還是正月,水冷得很,這丫頭居然赤腳下水?夠猛啊。沒等他感慨完,鈴鐺忽然出手,長矛如閃電般刺入水中,再次露出水面的時候,一條紅色的大魚被紮在了矛尖上,拼命的掙扎着,水花四濺。
“靠!”魏霸和魏風互相看了一眼,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鈴鐺沒一會兒功夫,就紮了三四條大魚,每條都有兩三尺長。她快步回到案上,扔了長矛,按住那些魚,開膛破腹,去了魚鱗,扔進鍋裡煮了起來,手腳麻利得讓圍觀的每一個人都歎爲觀止。
“嘿,夏侯家果然就是夏侯家,連一個奴婢都是深藏不露啊。”魏風大呼小叫的說道。
“哼,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魏霸也點點頭,臉上的笑容卻有些假。夏侯徽偷眼看了,不由得渾身一緊,心臟不爭氣的亂跳起來。
鈴鐺收拾完了魚,自顧自的坐在河邊一棵倒臥的樹上,兩隻腳丫子在手裡打着圈,昂着頭,雖然沒有看魏霸他們,卻分明有幾分小得意。魏風有些尷尬,有心想去喝斥她兩句,抖抖主子的威風,又礙於這是夏侯徽的婢女,不是他自己的,只好強忍着,自我解嘲道:“看把你能耐的,難不成你這兩隻腳還能當槳麼?”
魏霸聽出了魏風話音的尷尬,不由得笑道:“她那哪是槳,槳是一上一下,她是繞着圈,就算比,也只能比成螺旋槳啊。”
“螺旋槳?那是什麼槳?”魏風詫異的問道。
“呃……”魏霸一時失言,不知道怎麼解釋,想了好半天,只好說道:“螺旋槳是一種轉動的槳,不是上下劃的,是來回……這麼……轉的。”
魏霸一邊比劃着一邊說道,腦子裡卻突然靈光一閃,他想到了解決裝甲船速度的辦法。
船最開始的驅動方式是篙,用撐的,效率最差,速度也最慢,後來改用槳,槳的效率比篙高一些,卻不如後來用的櫓。櫓由槳的間歇式運動變成了連續式運動,效率又有所提高,有一櫓三槳的說法。可是櫓通常只用在小型船隻上,而且只用在船後,大型戰船還是用槳來驅動,一艘戰船上的槳手通常佔載員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甚至更多。
櫓雖然是連續式運動,可是櫓畢竟不是魚的尾巴,效率也不算很高,後來的船使用的螺旋槳纔是真正的連續式圓周運動,也是效率最高的。可是在這個時代,用人力是無法驅動螺旋槳的,所以魏霸一直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來解決裝甲船的速度問題。
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有一個誤區,或者說是習慣性思維,他想一下子跳到螺旋槳,卻忘了在櫓和螺旋槳之間,還有一個過渡的驅動方式。
輪船。
這個輪船,不是後世俗稱的機動船,而是真正的輪船,即以木輪爲驅動,其方式和水磨差不多,只是把水磨裝到了船上而已。
這種輪式戰船在後世曾經多次出現,但都是用於戰船,宋代的洞庭湖水賊楊幺就曾用這種戰船來抵抗官兵的圍剿,多次打敗官兵,直到名將岳飛想出了破解之法,才收服了這批水賊。
輪式驅動就是連續式運動,而且是真正的圓周運動,比起櫓來還要省力,效率更高。更重要的是這些輪子不僅可以裝在船尾,也能裝在船舷兩側,沒什麼空間限制。
這就是圓的妙用,據說最早發明輪船的就是把圓周率精確到小數點後面七位的祖沖之,他發明的輪船號稱千里船,也就是說能日行千里,就算這裡面有誇張的成份,可是輪船比槳船快,卻是事實。
“子玉,你怎麼了,你喜歡她的腳?”魏風見魏霸兩眼癡呆呆的看着鈴鐺的兩條腿,詫異不已,心道有那麼好的夏侯徽不用,怎麼看到一個婢女的兩條腿卻眼饞成這樣,莫非他喜歡女子的腳?子玉的嗜好還真有些怪。再說了,這女子一雙大腿板,有什麼好看的?
“哦,沒什麼,沒什麼。”魏霸回過神來,也顧不得說什麼,忙起來就走。他現在急不可耐的要去試驗一下自己的發現,如果能夠實現,裝甲船的速度問題也許能得到圓滿的解決。
魏風見魏霸急匆匆的走了,以爲自己說破了魏霸的心思,魏霸不好意思了,不免嘆惜着搖了搖頭,又握緊拳頭,暗自說道:“子玉,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