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遜端坐在指揮台上,端着箭雨紛飛的陣前,手中的玉如意輕輕向前一指.
傳令兵走到臺前,用力揮動彩旗。
前陣揮動彩旗響應。
戰鼓聲響起,朱績厲聲大喝:
“弓弩手上前三百四十步,盾牌手掩護!”
“輜重營準備清障!”
“長矛手,準備出擊!”
“喏!”吳軍將士轟然應喏。盾牌手舉着一人高的巨盾走在最前面,他們每走三步就停下來調整陣型,將手中的巨盾用力的頓在地上,轟然有聲,震得大地爲之顫抖。在他們的身後,三百弓弩手排成整齊的三排,左手持弓弩,右手扶箭囊,向陣前進發。他們都穿着重甲,步伐整齊,彷彿是三堵牆向前移動。再配上沉重的腳步聲,彷彿有一頭巨大的遠古巨獸緩緩而來,速度雖然不快,卻透着說不出的威壓。
弓弩手前進三百步,離第一道陣地只有一百二十步,蜀漢軍中響起一聲厲喝,蹶張弩手射出了第一波箭雨進行阻擊。看到從對面陣中躍出的箭雨,吳軍盾牌手舉高了手中的盾牌,弓弩手卻無動於衷,繼續向前進發。
“嗖!”一枝利箭射在了巨牌上,深深扎入盾牌,箭羽震顫,嗡嗡作響。
“吱!”一枝利箭射穿了一個吳軍弓弩手的面門,弓弩手悶哼一聲,向後便倒,登時氣絕。他身側的同伴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後面一排的弓弩手向前一步,跨過他的屍體,補上了他的空位,後面的人井然有序,勇往前直,只是留意腳下,避免直接踩到同伴的遺體。
“當!”一枝箭射中了吳軍弓弩手身上的重甲,深深的扎入甲葉。弓弩手悶哼一聲,咬緊牙關,用力拔出箭,看了一眼箭頭,反手插進了自己的箭囊。箭頭倒勾上有一塊皮肉,鮮血從上面滴了下來。這個吳軍從腰裡掏出一塊布,團成一團,塞在傷口處,堵住了泉涌的鮮血,繼續向前。
吳軍再向前二十步,蜀軍的強弓手和臂張弩開始發射,箭雨更加密集,更多的吳軍倒了下去,卻沒有人大喊大叫,他們要麼倒地身亡,要麼繼續前進,陣型絲毫不亂。每倒下一個,後面就有人補上來,保持前面的陣型完整。
吳軍再向前二十步,離前陣八十步。蜀漢軍的所有弓弩手都開始射擊,箭雨更加密集,天空爲之一暗,射入吳軍陣中,如飛蝗一般遮天蔽曰。吳軍弓弩手停住了腳步,在盾牌手的掩護下開始反擊。
“射!”一篷箭雨躍起,直撲八十步外的蜀漢軍陣地。
箭雨在空中交匯,不少箭互相撞擊,落了下來,更多的箭卻擦肩而過,一觸即分,分別射向對方,扎入對方的陣中,激起一朵朵血花。一個又一個的士卒中箭倒地,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魏霸在山谷中安排了多道陣地。防守一方相對於進攻的一方自然有些優勢,他可以事先做好準備。他在每一道陣地前都挖了一道寬兩丈,深一丈的壕溝,壕溝裡插上削尖的竹杆,上面架上竹橋以供行走,一旦敵人攻到壕溝前,就撤去竹橋,以阻擋敵人的進攻。離壕溝兩步立有一人高的竹柵,用作擋箭的遮掩物,弓弩手和長矛手、刀盾手就藏在這些竹柵的後面,隨時進行反擊。
現在,弓弩手以竹柵爲掩護,在一聲聲命令下,輪流發射,將一枝枝利箭射向遠方。這些人大多是各部落箭術不錯的精壯男子,對射箭並不陌生,再有白儉嚴格教導,在技術上都是合格的。但是他們大多沒有經歷過這種幾萬人的大戰,對方三百弓弩手排成整齊的隊伍走過來,面對密集的箭雨卻寸步不讓,視死如歸,這在部落之間的戰鬥中是看不到的,對他們的心理產生了極大的震撼。如果不是知道面前還有壕溝阻擋,敵人一時半會的衝不過來,他們很可能會扭頭就跑。
有壕溝在前,在竹柵掩護,這些新丁弓弩手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按照命令的指揮,射出了一枝又一枝的箭。
雙方互用箭陣攻擊,片刻之間,上萬枝箭射了出去。
在箭陣的掩護下,吳軍輜重營的士卒推着各種器械,開始向前進發。他們要清除蜀漢軍陣前的障礙,填上壕溝,後續的攻擊纔有可能進行。
“霹靂車準備——”蜀漢軍中一聲長嘯:“上彈,發射!”
上彈手從大車裡搬起一塊人頭大的石頭,放進網籃,發射手高高舉起手中的木錘,用力砸了下去。“轟”的一聲巨響,鎖銷打開,長長的木梢震顫了一下,猛的轉了起來,網籃飛上了天空,將石頭甩了出去,劃破長空,呼嘯而去。
渾圓的石頭飛過一百餘步,砸進了吳軍的弓弩手陣地,正中一名弓弩手的頭部。那名弓弩手人還站在原地,手還保持着握弓的姿勢,首級卻不翼而飛,鮮血像涌泉一般從腔子裡涌了出來,衝上兩三尺高。過了一會兒,無頭屍體才搖晃了兩下,轟然倒地。
蜀漢軍立即調整霹靂車,再次發射。霹靂車的威力很大,但是發射速度太慢,用它來對付普通士卒根本不夠用,魏霸主要用霹靂車來對付那些攻城器械,只要被砸上,基本上就能造成嚴重的傷害。不過這些蠻子的準頭顯然不怎麼樣,連發幾砲,都沒能打中目標,至少有一半打飛了,雖然對吳軍造成了不小的威懾,實際殺傷效果卻不怎麼樣。
魏霸有些急,卻不能露在臉上,他靜靜的看着遠處,耐心的等待着。
終於,有一枚石彈擊中了一輛填壕車,填壕車瞬間四分五裂,車後的一個吳軍士卒被當場砸死,另外幾個也被分濺的木屑扎傷,捂着臉慘叫起來。
“好!”魏霸大叫一聲,指着那個剛剛得手的蠻子艹砲手,笑道:“你是首功,老子要賞你。”
蠻子們聽了,興奮不已,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似的,再次發射。
石彈遠不如箭雨密集,殺傷力卻遠遠超過箭矢,經過了最初的慌亂,蠻子們漸漸的適應了霹靂車的艹作,又有幾枚石彈擊中目標。
吳軍對此早有準備,他們知道沒什麼東西能夠擋住這些霹靂車的攻擊,只有迅速衝到陣前。霹靂車準頭不夠,怕誤傷自己的士卒,不會近距離發射,所以兩軍交接的陣前反而是安全的。因此,面對呼嘯的石彈,吳軍士卒根本不擡頭,推着填壕車儘可能快的飛奔,是生是死,全看運氣。
陸遜一下子派出了三十輛填壕車,這三四百步的距離,有十多輛填壕車被擊碎,更多的安全到達目的地。可是他們要想順利的把壕溝填上卻不是易事,無數手持四五丈長巨竹的長矛手正在等着他們,削尖的巨竹殺傷力不亞於長矛,更讓吳軍崩潰的是這些巨竹很難砍斷,就算砍掉一截,剩下的部分依然具有驚人的殺傷力。蜀漢軍隔着壕溝,用這些巨竹長矛抵住填壕車,捅刺吳軍,不讓他們靠近壕溝。
雙方隔着壕溝展開了無情的廝殺。
蜀漢軍有壕溝阻敵,有竹柵掩護,在威力強大的霹靂車,佔了不少優勢,可是吳軍卻夷然不懼,奮勇直前。一個倒下去,兩個衝上來,越來越多的填壕車衝到了陣前,突然有一架突破了蜀漢軍巨竹長矛的阻撓,將填壕車架在了壕溝上。
填壕車還沒落穩,吳軍將士就揮舞着戰刀衝了上來。一直隱在竹柵後的王雙大喝一聲:“跟我上!”揮舞着長刀,帶着兩個甲士就衝了出來。壕溝邊的巨竹長矛手們被吳軍殺得狼狽不堪,聽到王雙的吼聲,連忙讓在兩邊。王雙揮刀殺入,長刀電然而下。
衝在最前面的吳軍勇士低聲咆哮,矮身舉盾相迎,揮刀就劈。不料王雙力大無比,又是雙手持刀,他雖然舉起了盾牌,力量卻遠遠不足,被王雙一刀劈在盾牌上,彷彿一座山壓了下來,盾牌被劈開,他也摔倒在填壕車上。他的戰刀雖然揮了出去,從王雙的腰腹間一掃而過,砍出一溜火星,卻沒能傷着王雙。王雙順勢一刀杆掃在他的頭上,把他掃到了壕溝裡,兩根削尖的竹子刺穿了他的身體,鮮血順着竹管噴了出來。
王雙三人如天神下凡,成品字型站在壕溝邊,長刀翻飛,接連砍殺數人,死死的擋住了吳軍的去路。其他人緩過勁來,齊聲發力,將填壕車掀翻,王雙等人這才收刀,緩緩退回竹柵。
另一側,又一輛填壕車架在了壕溝上,三名重甲士衝了出來,攔在壕溝邊,大砍大殺,再次阻擊成功,殺死數名吳軍陷陣士,將填壕車拖了過來。
這邊剛剛解決,不遠處又有兩輛填壕車落在了壕溝上。廝殺聲此起彼伏,雙方殺得難分難解。
陸遜坐在指揮車上,微微閉上了眼睛,側耳傾聽着前面的廝殺聲,神情冷漠。過了一會兒,他用玉如意輕輕的敲了敲案面,傳令兵立刻上前俯身,靜聽命令。
陸遜的聲音波瀾不驚。“命令:有進無退,退後者,斬!”
“喏。”傳令兵挺直身子,大聲應喏,兩步邁到指揮台邊,用力揮動彩旗。
戰鼓聲再次在戰場上空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