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戰場三裡外的辰水上游,兩艘中型吳軍戰船停泊在水中央,船上的吳軍將士雖然也手持武器站在船上,但是他們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緊張,他們的精神很鬆馳,甚至有些無聊,與遠處戰鼓聲依稀可聞的戰場顯得極不協調。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們,這場戰鬥根本就不能稱之爲一場真正的戰鬥。魏霸等人千里奔逃而來,人數有限,就算徵召了一些蠻子,也不會超過千人,沒有重型軍械,又沒有戰船,根本不可能在水面上與擁兵兩千的吳軍交鋒。怎麼看,這都是一場手到擒來的圍捕而已,想必周將軍和周都尉一定會輕鬆的拿下魏霸,救回公主,立一個大功。如果一定要說有困難,也就是千萬別讓魏霸又跑了而已,要是他退回山裡去,那一時半會的還真拿他沒辦法。
至於其他的,還真想不出有什麼危險。
兩艘戰船都是中型戰船,載人近百,槳手和戰士大約一半對一半。船不用前進,槳水們坐在艙裡卻不能隨意走動,只能坐在原地,和身邊的同伴有一句沒一句的閒扯着,戰士們大多聚在甲板上,欣賞着兩岸的風光,聽着遠處戰場上時驟時疏的戰鼓聲。
“又打了。”曲軍侯看着平靜的水面,撇了撇嘴。
“是啊,這魏霸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和咱們少將軍對陣這麼久,着實有點真本事。”另一隻船上的假軍侯接上了話茬,感慨的說道:“這老話說得好,大江後浪推前浪,一浪還比一浪強。最近可是冒出來好些個年輕的將才,怎麼瞅着,又像是當年家主追隨孫將軍橫掃江東時的感覺了。”
“可不是麼。”曲軍侯感慨的嘆了一口氣:“循少主英年早逝。好在胤少主也不弱,希望周家這一次能翻身。如果能救回公主的話,怎麼着也是一大功。”
“那還用說。”假軍侯撲哧笑了一聲:“步騭還真是無能,居然被人把公主從眼皮底下劫走了。咦,那是什麼?”假軍侯突然伸出手指着遠處,叫了一聲:“大人,你眼神好,看看那是什麼,我怎麼看着像是有人?”
曲軍侯順着假軍侯的方向看去。只見倒映着滿江碧綠的水面,忽然出現了三個竹筏,每個竹筏上都站着一個人,遠遠的看不清楚。
“可能是蠻子吧。”軍侯一邊說着,一邊示意身邊的將士們提高警惕。將士們雖然應着。卻沒怎麼挪窩。區區三個人,撐的又是竹筏,又不是戰船,沒什麼好擔心的。
那三個竹筏越來越近,曲軍侯已經能看清上面是三個穿着蠻子常見短衫短褲的蠻女,她們一邊撐着竹筏,一邊還唱着山歌。清脆的歌聲在山谷中迴盪,飄飄嫋嫋,有若仙音。原本就有些無聊的吳軍將士聽了,不由得笑了起來。七嘴八舌的說道:“喲,這是哪來的蠻子,唱得倒是蠻好聽的。”
“是呢,是呢。聽這聲音就知道,估計人也長得不錯。”
“哈哈哈。你這個老色鬼,這纔出來幾天,又癢癢了?”
“去你老母,你別說我,你這小色鬼,比我還花呢。”
其他的將士們鬨笑起來。曲軍侯雖然喝了一聲,卻也沒有太在意,他的眼力好,已經看清那竹筏的三個蠻子的確都有幾分姿色。這三人都穿着短短的蠻布坎肩和短褲,露出四肢和一截白花花的肚皮,光着腳丫子站在筏子上,用手中的竹篙掙着筏子,順水而下。筏子上擺着幾個大竹筐,不知道裝的什麼東西,看起來甸甸的,壓得竹筏幾乎浸在水中。
清亮的歌聲越來越近,曲軍侯側耳傾聽,聽了幾句,不由得會心而笑,咄了一口:“這些不知禮儀的蠻子,真是可惡,居然將我們當成惡鬼了,還說着要打死我們呢。”
年長些的假軍侯聽了,哈哈大笑:“這些小蠻子,一定以爲我們不通蠻話,沒想到我們這裡面同樣有精通蠻話的高人。”
“好了,你不要取笑我了,小心些。”
“哈哈,你不會真以爲她們會對我們不利吧?”
軍侯聽了,也覺得有些無趣。這三個漂亮可人的蠻女大的不過二十七八歲,小的也就是十六七歲,又手無寸鐵,哪能有什麼危險,自己這麼做,的確是有些虛張聲勢了。他沒有再說什麼,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三隻竹筏飄了過來。
竹筏越來越近,上面的蠻女們也認出了吳軍的戰船,緊張起來,山歌不再唱了,竹篙也忘了撐,筏子順水飄流,越來越近。
“圍上去,攔住他們。”吳軍將士七嘴八舌的怪叫起來。這裡沒什麼人煙,一幫出征多日的士卒,忽然看到三個靚麗可人的蠻人姑娘,又穿得這麼清涼,就算不是人人起了歹心,戲弄她們一番也是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心願的。
沒等軍侯下令,槳手們就行動起來,摧動戰船,向三隻竹筏包抄過去。蠻女們嚇壞了,慌亂的撐着竹筏,想要逃得遠遠的,可是她們顯然太緊張的,撐了半天,筏子也沒動,很快就被吳軍戰船追上了。戰船包夾了過去,將三隻竹筏夾在中間,士卒們伏在欄杆上,打量着臉色驚惶的三個蠻子,一個個眉開眼笑。
“肅靜。”軍侯板着臉,喝了一聲,壓制住那些兩眼放光的士卒,威嚴的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衝撞戰船?”
年幼些的小蠻女鎮定些,走上前,結結巴巴的解釋了幾句,軍侯靜靜的聽了,知道這的確是蠻話,看來這三個蠻女是附近的小部落,還不知道辰溪部落被滅的事。他一時心動,揮了揮手:“把她們帶上來,仔細檢查,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物事。“
“喏!”他身邊的親衛一聽,就明白了他的心思,當下爭先恐後的伸出鐵鉤,勾住竹筏,拽了過來,同時放下跳板,喝令那三個蠻女上來。三個蠻女嚇壞了,縮成一團,連連搖手,那個小蠻女大聲哭喊着,求饒着。吳軍士卒哪裡敢放過她們,不由分說,將她們三人拽了過來,推到了軍侯面前。
三個蠻女抱着竹篙,緊緊的貼在一起,水從她們裸露的腿上流了下來,匯成一窪,在甲板上緩緩流動。軍侯看着擠在一起的六隻腳,一時意亂不已。他嚥了口唾沫,故作威嚴的喝道:“快說,你們是什麼人?”
一直沒有說話的年長蠻女突然擡起了頭,看着魂不守舍的軍侯,鄙視的撇了撇嘴,用漢話說道:“我們是來殺你們的人。”
軍侯愣了一下,一時沒聽懂,不知道這是哪裡的蠻話。沒等他反應過來,三個蠻女忽然齊聲大喝,向前邁出一步,同時掰開了手中的竹篙,拿出一口制式環刀,一柄長劍,一口蠻人常用的砍刀,嬌叱一聲,三件完全不同的武器同時向軍侯和四周的吳軍士卒招呼過去。
軍侯先是被她們的腳吸引住,正想入非非,根本沒有一絲警惕,突然又在蠻話中聽到一句漢話,正在想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哪裡會想到這三個漂亮的蠻女會突然發難,他大叫一聲,向後便退。
這三個蠻女自然是關鳳、韓珍英和青索兒,她們奉魏霸之命,趕到這裡來冒充蠻女接近吳軍的警戒船。三人之中,只有青索兒會說蠻話,所以關鳳和韓珍英一直裝啞巴。青索兒本來就是蠻子,習慣了這樣的裝束,也習慣了這樣的眼光,韓珍英在門派中廝混,也不怎麼在意,關鳳卻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看過,早就被那個軍侯看得火起,此刻一發作,哪裡還肯讓他逃走。當下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刀就劈了下來。
軍侯征戰多年,沒點本事也沒法活下來。他一邊退,一邊注意着關鳳的舉動,見關鳳一刀劈了下來,立刻拔刀反撩。他之所以之前一直沒有拔刀,就是等着這個防守反擊的機會,只要一刀劈開關鳳手中的戰刀,緊跟着就會順勢砍過去,搶回先機。
在他看來,一個女子縱使會武,又能高明到哪兒去,自己有足夠的把握一擊成功,到了那時候,想做什麼還不是由着他的心意?一想到得意處,他的嘴角挑了起來。
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他就感受到了山一般的壓力。
關鳳一刀劈下,勢若雷霆,軍侯反撩的一刀不僅沒有奏效,反被她完全壓制住了。
“殺!”關鳳一刀劈開了軍侯的胸甲,砍出一條一指深的口子,鮮血從傷口中涌了出來,疼痛讓軍侯嘶聲慘叫。關鳳轉身擰步,飛起一腳,踹在軍侯的腿彎處,同時掄圓了戰刀,只聽得丁丁當當的一陣亂響,剛剛圍過來的幾個親衛被她一刀逼退。
軍侯站立不穩,撲通一聲跪倒在甲板上,膝蓋頓時失去了知覺。他長嚎一聲,就地一滾,揮刀就向關鳳的小腿砍去。他的手剛剛一動,一口長劍閃電般刺到,將他的手掌釘在甲板上。
事起倉促,戰船上一片慌亂,關鳳砍倒了軍侯,大殺四方,殺得那些親衛們狼狽不堪。韓珍英一腳踩在軍侯的背上,拔出長劍,手腕一抖,挑起軍侯的長刀,向戰船上的戰鼓擲去。
一個正準備去擊鼓報警的士卒眼睜睜的看着一道寒光從眼前閃過,割開了戰鼓的鼓皮,大鼓一聲悶響,裂開了一個大口子。他大驚失色,張嘴正要大叫,關鳳飛身殺到,一聲厲喝,戰刀電然而至,一刀梟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