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岱經驗豐富,只是瞟了一眼,就知道牛金的損失不大,最多不超過兩成。看來錢飛雖然驍勇,指揮能力還是欠些火候。他原本只是趙雲部下的一個都尉,大多數時候都是跟着人衝鋒陷陣,勇猛自是毋須待言,可是獨立指揮一場戰事的機會卻不多,一下子領千人作戰,實在有些難爲他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着,這樣的騎兵衝鋒,像錢飛這樣的勇士也難免會遇到危險,一旦落馬,也許就會被一個實力不怎麼樣的對手殺死,或者被戰馬撞死。
在這樣的戰鬥中,個人的武勇其實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依靠的更多的還是整體實力。
馬岱嘆了一口氣,揮揮手,下令左右兩支各五百人的騎兵衝出隊列,包抄到牛金的身後,同時下令中軍五百人出擊,正面迎戰牛金,務必將牛金和他的手下儘快斬殺。
騎戰的節奏要比步戰的節奏更快,稍有閃失,都有可能帶來不可預料的損失。馬岱不敢有任何大意,牛金的身後還有夏侯霸率領的兩千多騎呢,他可不想在正與牛金混戰的時候被夏侯霸抓住機會。
一千五對四百,馬岱相信牛金撐不過這一次衝鋒,他率領中軍的一千五百騎開始起動,繞過牛金,準備迎擊牛金身後的夏侯霸,提前發動,搶佔先機。
一看到馬岱的戰旗動,牛金就猜到了馬岱的想法,他冷笑一聲,猛踢戰馬,衝了出去,手中長矛一指馬岱,怒聲大吼:“擊殺馬岱——”
“擊殺馬岱——”三百餘魏軍騎士齊聲怒吼。撥轉馬頭,向剛剛起動的馬岱衝了過去。他們在馬背上側着身子,強行控制着戰馬轉向,三百多匹奮首揚蹄的戰馬在全力奔跑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轉了個方向,劈開了正面衝來的五百騎。
雙方擦肩而過。
蜀漢軍騎士大吃一驚。在全速奔跑中轉向的戰術動作,他們也能做,但是這麼多人一起做,他們做不到。只要稍一閃失。一匹戰馬失足倒地,就會帶倒一大片,危險係數非常高。這不僅需要個人的騎術精良,更需要相互之間的多年默契。
他們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牛金從離他們不到十步的地方衝了過去。卻不敢嘗試調整方向去迎擊。現在,牛金等人就像是把肋骨露在他們面前,只要他們伸出手輕輕一點,就能將牛金的陣勢打破,可是他們卻做不到,只能白白的放棄了這個機會。
牛金根本無視那些目瞪口呆的蜀漢軍,他再次猛踢戰馬。將馬力壓榨到極限。戰馬已經口吐白沫,氣喘如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一頭栽倒在地,可是牛金還是毫不憐惜的猛踢馬腹。
其他的魏軍騎士也同樣如此。正如牛金要求的那樣,不留任何後手,全力以赴,也要擊殺馬岱。
三百餘騎。像一枝利箭,帶着獰笑。射向了馬岱。
馬岱皺起了眉,他發現自己遇到了瘋子。牛金在數倍於已的敵人包圍下做這樣的戰術無異於自殺。可是戰場上的瘋子是可怕的,發瘋的牛金現在就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如果停下來迎戰牛金,他有把握一個衝鋒就能擊斃牛金,實際上,牛金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要輕輕一碰,也許就會轟然倒地。可是,他如果攻擊牛金,就會給夏侯霸留下機會,僅憑錢飛是擋不住夏侯霸的。一旦夏侯霸的主力殺到,錢飛也許死得比牛金還快。
戰馬奔騰,蹄聲如雷,牛金沒有給馬岱留下大多的思考時間,前鋒就衝到了馬岱的陣前。馬岱被迫無奈,只得舉起手下令:“射擊!加速!”
騎士們撥轉馬頭,向牛金迎了過去。戰馬剛剛啓動,一陣密集的箭雨就射向了牛金等人。
“舉盾——”牛金嘶聲狂吼,舉起盾牌,擋在馬頭前。不僅護住了自己的面前,還擋住了戰馬的視線。對面的敵人太多,擋住馬眼,戰馬纔不會產生恐懼,只會憑着本能和慣性狂奔。
所有的魏軍士卒都像牛金一樣用盾牌擋住了馬頭,此時此刻,他們根本顧不了自己的全身,只要擋住頭部和胸腹要害不被箭射中就行,其他部位中兩箭不會立刻死,而他們的生命顯然也不會太長了,也許沒等箭傷致命,他們就會戰死沙場。
他們不怕死,從越過黃河的那一刻起,他們就知道自己不會再有機會回到黃河東岸。
他們都是亡命徒。
現在,他們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砍下馬岱的首級,砍倒馬家軍的戰旗。
“殺——”三四百人齊聲怒吼,一往無前的衝向馬岱。
漫天的箭雨瞬間飛至,無數人和馬中箭,卻沒有人發出呻吟。
“轟!”牛金率領數十名親衛,殺到了馬岱面前。
他們太瘋狂,全力以赴,馬速已經到了極限,如一陣風捲了進來。
馬岱對牛金的瘋狂估計不足,要權衡的事情太多,他的部下雖然也非常精悍,可是加速的時間太短了,他們的戰馬剛剛開始奔跑,牛金等人就殺到了。
馬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原本沒有錯,可是面對瘋狂的牛金,他那片刻間的遲疑足以致命。
狂奔的魏軍鐵騎勢如破竹的殺入了蜀漢陣中,以牛金爲鋒,三百多餘騎士連續不斷的對馬岱發起了撞擊。馬岱的親衛雖然極力拼殺,可是他們的馬速不夠,面對全力衝鋒的魏軍騎士,他們的反擊顯得軟弱無力。
牛金眼裡只有馬岱,和他身後的馬家軍戰旗。
馬岱面色如土,他嘶聲怒吼:“密集防守,密集防守!”
親衛們一邊踢打戰馬加速,一邊向馬岱靠攏,企圖以密集陣型消耗魏軍的速度,保護馬岱的安全。
“斬殺馬岱!”牛金再次狂嘯。
魏軍鐵騎捲起一陣狂濤巨瀾,無情的撲向馬岱。
“轟!轟!轟!”撞擊聲不絕於耳。
“殺!殺!殺!”喊聲殺震耳欲聾。
馬岱的密集防守非常及時,牛金等人雖然狂奔而來,可是面對擠在一起的蜀漢軍騎士,他們卻只能用戰馬去撞。片刻之間,數十人就撞在一起,落馬的騎士有的摔落馬上,有的卻藉着馬速飛了起來,揮舞着武器,在落地或者被殺死之前向馬岱發出最後一擊。
剎那間,無數的戰刀、長矛和箭矢飛向馬岱。馬岱的親衛們大驚失色,只能用盾牌擋在馬岱面前,組成了一道厚實的盾陣。可是這樣一來,也嚴重的干擾了馬岱指揮,他再也無法觀察整個戰場。雖然他大聲喊叫,可是他的聲音混雜在喊殺聲中,傳令兵根本無法聽到。
失去了指揮,蜀漢軍的反擊立刻慢了下來,不少人驚慌的把目光轉向中軍,查看馬岱的戰旗是不是還在。詢問的戰鼓聲不斷傳來,卻無法得到及時的迴應。
牛金的捨命一擊雖然還沒有擊殺馬岱,卻成功的干擾了馬岱的指揮。當然他自己也陷入了危險的境地,戰馬被三柄長矛刺殺,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着,他本人也被砍了兩刀,鮮血如注。可是他卻夷然不懼,一手舞刀,一刀持矛,在親衛的護衛下,鍥而不捨的向前殺進。
牛金憑自己的經驗和亡命,憑藉部下的精妙騎術和默契配合,突破了蜀漢軍的重重堵截,一下子擊中了馬岱的中軍,可是錢飛卻沒有這樣的能力。他個人也很驍勇,一柄戰斧,一口戰刀,片刻間接連斬殺數十人,幾次被人從馬上打下來,又幾次死裡逃生,重新上馬,可是他的指揮卻乏善可呈,面對奔騰而來的魏軍鐵騎,沒有任何陣型的數百騎遭到了滅頂之災。
夏侯淵征戰一生,對兒子們的培養大多也是在戰場上。除了長子夏侯衡之外,其他幾個兒子基本上都有過隨他征戰的經驗。他的五子夏侯榮就是和他一起戰死在定軍山,當時只有十三歲。他的三子夏侯稱也是一員難得的將才,曾經被曹操寄予厚望,也是因爲在軍中染疾,僅僅十八歲就英年早逝。
夏侯霸作爲次子,跟隨夏侯淵征戰的時間最長,經驗也最豐富。此時此刻,他僅僅通過蜀漢軍的戰旗位置和形狀就大致掌握了蜀漢軍的形勢,知道牛金已經成功的實現了他的戰術目標,纏住了馬岱,而眼前這根本沒有一點陣形可言的騎兵不過是待宰的羔羊。
夏侯霸沒有任何猶豫,發出了衝鋒的命令。
兩千五百視死如歸的魏軍騎士發出怒吼,在奔跑中形成一個矢形衝鋒陣形向蜀漢軍殺了過去,就像一隻巨犁,輕而易舉的擊破了錢飛的堵截,殺向舉旗不定的蜀漢軍主力。
被一面面盾牌保護得嚴嚴實實的馬岱聽到了四面八方傳來的警報聲,感覺到了大地的震動,心神劇震。他知道,肯定是夏侯霸率領主力趕到了,而他卻還被牛金纏在這裡。等着他指揮的騎兵現在面臨着全軍覆沒的危險,諸葛丞相所有的心血,有可能在他的手裡付之東流。
馬岱覺得一陣熱血涌上了頭,他用力推開身邊的親衛,狂吼一聲:“擊鼓,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