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田野間的混戰,司馬師呆住了,目睹了這一切的騎士們也全呆住了。
他們都清楚騎兵進入田壟會有影響,但是他們沒想到魏霸會這個時候出擊。雙方兵力有不小的差距,魏霸結陣自守還可以,他怎麼能還分兵進行截擊?五百騎兵,就算在田壟間不能奔馳,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卻也不是一個可以忽視的力量。就算魏霸全軍盡出,圍攻這五百騎兵,也要花費不小時間。
他就不怕司馬師趁這個時機攻擊他的本陣?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正如誰也沒想到這些蜀漢軍的攻擊是如此迅猛,還沒等他們做出應有的反應,勝負已定。看着那些將魏軍騎士追得狼狽不堪的蜀軍步卒,幾乎第一個人的心頭都浮起這樣一個疑問。
如果蜀軍都是如此勇猛,他們爲什麼要放棄武關這個重鎮?
司馬師震驚不已。這是他第一次見識魏家武卒強大的攻擊力,他終於明白了自己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敵人。
這是一個強大的敵人,這更是一個陰險的敵人,這是一個卑鄙到無恥的敵人。武關攻防線打得那麼慘烈,他手握着一把最鋒利的戰刀,卻一直隱藏在鄧芝背後,現在還把鄧芝當成誘餌,他自己卻藏身於黑暗之中,頻施黑手。
商縣城外,偷襲了一千精騎,現在又當着他的面,將樑幾和五百精騎斬殺在田壟之中。
司馬師原來還有些想不通,現在他明白了,以這樣強悍的步卒攻擊一千疲憊不堪的精騎,只要戰機選擇得當,是完全有可能的。他更相信以魏霸的陰險,以他在房陵城下表現出來的戰機捕捉能力,打那一千精騎一個措手不及,根本不是什麼意外,而是處心積慮的計謀。
司馬師想到了之前鬧騰了一夜的夜襲,心裡五味雜陳。
他知道,在繼房陵之戰、丹水之戰兩次失利之後,他將再一次慘敗在魏霸的手中。他手裡還有一千精騎,可是這一千人已經連續奔馳了一天,又剛剛與鄧芝惡戰了一場,現在眼睜睜的看着樑幾和五百精騎被斬殺,他們的士氣已經落到無可復加的地步。
他原本是想堵住魏霸的去路,可是現在看來,其實是魏霸堵住了他的退路。他不知道鄧芝有沒有趕回來,他也不知道,魏霸的身後有沒有更多的步卒。
父親還在兩百里之外,就算他已經從武關出發,以每日三四十里的行程,他現在離自己至少還有一百五十里。
司馬師覺得眼前有些黑暗,他忽然意識到,天色將晚。而夜晚正是魏霸最開心的時候。昨天夜裡,魏霸就在他的大營外整整折騰了半夜,把一千精騎折騰得筋疲力盡,最後一口吞了下去。有大營依然沒能擋得住他,沒有大營的保護,將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司馬師不敢想。看着越來越重的山影,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零。
我必須儘快離開。
司馬師雖然心裡火燒火燎,卻還是控制住了情緒,沒有失態。他手一揮,下令撤退。騎兵們雖然不解他的用意,卻還是順從的聽取了命令,撥轉馬前,緩緩向後撤去。司馬師親自斷後,帶着最精銳的三百親衛騎跟在最後面。看着從樹陣中站起來的魏霸,他牙關緊咬,恨不得撕下魏霸一塊肉。
離得太遠,他看不清魏霸的面孔,可是魏霸這個名字,卻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裡。
魏霸叉着腰,看着慢慢撤退的司馬師,也苦笑不已。司馬師撤退,並不是示弱,相反,這只是強力反擊前的暫時退讓,是爲了蓄積能量。
樑幾被殲,兩面夾擊的計劃落空,擺在司馬師的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麼強攻,要麼暫時撤退。強攻不是理智的做法,目睹了魏家武卒強大的戰鬥力之後,司馬師如果還想來強攻,那將正中他下懷,他有足夠的把握將司馬師留在這裡。可是司馬師退了,退到一個安全的距離之後,卻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追上去?那樹陣就沒有用了。司馬師也不可能再給他時間伐樹佈陣,他只能憑着手下這八百多人和司馬師硬碰硬。司馬師還有一千精騎,又在堅實的馳道上,一旦衝殺起來,他這些剛剛跨上馬背,成爲騎卒的武卒未必是對手。如果用步卒迎戰,且不說能不能追得上,就算是追上了,又能有什麼優勢?武卒雖然強悍,卻不是機器戰士,更不是終結者,可以正面硬撼同等數量的騎兵。
司馬師也許捨得幾百士卒的性命換一場慘勝,可是他捨不得。
追,不是一個好主意。可是不追,似乎同樣不是個好主意。
司馬師一退,魏霸也有些束手無策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等的時間越長,對他越不利。司馬懿隨時都有可能趕來,到了那時候,他還是難逃被兩面夾擊的危險。
“派人去看看,馬操他們跟上來沒有。”魏霸撓了撓頭,又加了一句:“遠派斥候,看看司馬懿的大軍到哪兒了。如果半路上遇到魏軍的斥候,殺無赦。”
“喏。”幾個武卒應了一聲,轉身走了。現在魏霸有大量的戰馬,斥候用馬完全不是問題,爲了節省馬力,保證速度,魏霸都給他們配了兩匹戰馬。
“敦武,你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魏霸把敦武和幾個武卒叫到跟前,向他們問計。當初老爹給了他二十個武卒,張夫人又給了二十個,這四十個武卒就是他最初的班底。現在朱壹駐守郿塢,唐千羽帶了二十個武卒跟着趙雲學習騎戰,正在蒲阪津防備曹真,而陳祥則跟着老爹駐紮在潼關,他身邊只剩下二十個武卒。
“少主,我覺得我們應該迎上去。”小武卒魏興撓着頭,有些不太自信的說道:“我們的人數和那匹死馬差不多,完全可以打敗他們。”
“胡說八道!”敦武“啪”的一聲敲了他一個腦崩。“你才騎上馬幾天,就能和人對衝?你以爲騎上戰馬就是騎兵了?”
魏興滿臉通紅,不服氣的說道:“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是剛剛騎上馬的?說不定一嚇就嚇跑了呢。”
“打仗,不能指望嚇跑敵人。”魏霸苦笑着搖搖頭。魏興還年輕,剛上戰陣不久,他不知道戰陣的兇險,滿腦子都是從老兵那兒聽來的以少勝多、出奇制勝的故事。他不知道任何奇都是要以正爲基礎的。
“少主,他這話說得也未嘗沒有道理。與其在這裡等,不如冒險一試。”敦武一邊想一邊說道:“武卒們雖說不是真正的騎兵,可是有馬鐙相助,再有手弩助陣,我們也未必就輸給他。”
“不行,這樣太冒險了。就算僥倖得手,傷亡也會比較大,更重要的是,我不相信司馬師會不戰而退。”魏霸眉心輕蹙,回想着這半個多月以來司馬師父子的所作所爲,他明顯感覺到這對父子的心志非常堅忍,堅忍得近乎殘忍。司馬懿強攻武關,僅僅五六天的時候,傷亡就接近兩萬人,這份狠厲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來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相信司馬師也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要想在他們面前投機取巧,很可能會偷雞不着蝕把米。
而自己的米顯然不多。
魏霸很頭疼。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樹影變得越來越深,漸漸的和遠處的山巒融合在一起。不遠處,丹水在嘩嘩的響着,不知疲倦的向東流去。魏霸的心裡如同丹水一樣奔騰不息,一個又一個的想法冒了出來,隨即又被他一個接一個的否決掉。武卒們還在七嘴八舌的討論着,只是他們想來想去,除了強攻和就地固守之外,也沒有更多的好辦法。
漸漸的,大家也沒有討論的興趣。有人生起了火,從旁邊的丹水裡取了一些水來煮開,拿出乾糧開始吃飯。不少人昨天忙碌了一夜,今天又走了一天路,再強悍也感到一些疲倦,接下來還可能有硬仗要打,抓緊時間補充一下面力,還是非常有必要的。
魏霸一邊啃着夾有肉乾的麪餅,一邊沉思着。這年頭的麪餅都是沒有發酵的餅,耐儲存,可是口感也極差,硬得能砍人,放的時間也有些長了,吃在嘴裡很不舒服。不過武卒們誰也沒有怨言,在戰爭時期,能夠吃飽飯,便是天大的運氣。
魏興捧着一頭盔水湊了過來:“少主,喝點熱水吧,嚥着方便一點。”
“好。”魏霸接過頭盔,喝了口剛剛燒開的水。頭盔戴了幾天,雖然涮洗過了,可是頭上的油腥味還是很濃。不過他在軍中這麼久,也習慣了這種味道,第一次喝的時候,可是差點吐出來。
“少主,我們還像昨天一樣,去夜襲吧?”魏興抱着雙腿,蹲在魏霸身邊,小心的說道:“到了夜裡,那些魏軍不是我們的對手。”
魏霸瞥了一眼魏興那稚嫩的小臉,心頭忽然一動。他想了想,說道:“可是我們也很累。”
“我們累,他們也更累啊。”魏興見魏霸沒有斥責他,興致大增,向魏霸靠近了一些:“少主,你想啊。要論能吃苦,誰能比我們魏家武卒更能吃苦?兩夜不睡,一點事兒也沒有,更何況現在剛剛天黑,我們還可以休息兩到三個時辰,等到明天天快亮的時候,我們再去襲擊他們,肯定能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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