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風颳邪了。先是塵土殘雪漫天飄舞,接着,碗口大的石塊從溝西北的山脊上被吹落下來,越過窯頂,卟卟地砸落在窗前的地面上,又迅即被狂風裹挾着順溝而去了。
整個世界都處在震耳欲聾盼轟鳴中。
大約晚上9點多鐘,隨着一聲刺人心腑的尖嘯,風突然停了,竟然一絲風也沒有了。驟然間,一種令人驚悸的寧靜籠蓋了整個高原。
高原的月亮近得令人毛骨悚然。炫目的銀光刺透窗紙,窯屋內一片慘白。
申金梅病了,從下午起開始發高燒,服過兩次退燒藥。燒仍不退。兩頰被燒得通紅,嘴脣上燎起一層水泡。
她一直昏沉沉地睡着,偶爾說一兩句誰也聽不清楚的囈語。
半夜時分,她突然醒了,身上大汗淋漓,頭髮溼漉漉的。這時,她的頭腦格外清醒。她看見了那慘白的月光。
她推醒了睡在身旁的宣紅紅,對她說:“你到男生那邊去,拿來那支槍。”
“你要槍幹什麼?”紅紅以爲金梅在說胡話。
申金梅沒再說話。過了很久,紅紅擡起身,發現金梅一直在醒着,兩隻眼睛睜得很大,目光沉靜而又有些憂鬱。她在看窗戶上的月光。
月光映在窗戶上,窗戶成了一個透明的方框。
就在這時,在她們的注視下,一個黑影出現在窗戶上,先是一個頭,接着是肩膀和兩隻手。
宣紅紅驚恐地尖叫了一聲,申金梅猛的伸出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
嘭的一聲巨響,那個黑影一腳把整扇窗戶踹得粉碎,散碎的木條和玻璃掉落在窗下的炕上。緊接着,歹徒跨步進了屋,一腳踩在窗臺上,一腳蹬在睡在炕中間的宣紅紅的被子上。可以聽見他粗重的喘息聲。
他在炕上站了一會兒,像是在觀察或思索着什麼。
就在這時,睡在炕角的方秀突然被驚醒了,她懵懵懂懂地坐起身,但還沒等她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歹徒擡起一腳就踢在她的臉上。那一腳又重又狠,小秀的頭猛撞在牆上,只輕輕地“嗚”了一聲,就再也沒有了響動。
申金梅突然從炕的這一角跳了起來,雙手張着棉被向歹徒矇頭蓋臉地撲去。歹徒在最初的一瞬間有點慌亂,倒退了兩步,但是緊接着他用手撥開棉被,連續兩腳端在申金梅的小腹上。她一聲沒哼地又摔倒回炕上。
再也沒有了反抗。以後,歹徒踩着宣紅紅的身子走到炕頭,跳下地,拎起橫放在水缸上的那隻充當缸蓋的小帆布提箱。然後,又飛步跨上炕,向窗外走去。
在臨出去之前,他又在窗口停留了一會兒。他用力撩開宣紅紅的棉被,粗魯地用腳把她的身體踩來踩去。
這時,他似乎有些猶豫,愣愣地站在那裡,長久地注視着腳下這具穿着花襯褲的、北京城裡來的女孩子的身體。
他的呼吸聲變得濁重而又急促。
終於,歹徒沒再幹出些什麼。
那隻帆布手提箱裡,塞着滿滿的一箱衛生紙。
第二天清晨,全溝的人都看到了,村西女知青住的那孔窯屋的周圍,樹的枝幹上和屋頂上,掛滿了潔白的或淺粉色的長長的軟紙飄帶。在微風中,紙帶徐徐飛舞、搖曳,像是招魂的幡旗。
那一天村裡格外安靜。出工的鐘聲敲響了很久以後,村街上仍不見一個人影。
半晌午的時候,村東男知青住的窯院裡突然響了一槍。槍聲沉悶、壓抑、憤怒,院外乾枯的老榆樹被火藥槍打着了,冒出縷縷青色的煙霧。輕煙裊裊上升,與村西的紙飄帶遙相呼應。
中午的時候,又響了一槍。幾隻在村街上啄食的母雞在槍響過後再也沒有站起來。雞的主人遠遠地看着,沒有人走過來。
那天的傍晚,陳成進了娘娘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