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算吵鬧的客廳,頓時安靜了下來,以至於鴉雀無聲,只能聽到衆人的呼吸聲。
一個冬天不見,金兀朮的體型明顯是闊氣了,尤其是他那張臉,變得圓潤了一些,加上此時他那雜亂無章的絡腮鬍子,看上去略顯蠢萌。
倒不像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可是,隨着他一步步地帶着金兵走近了過來,衆人的呼吸便不由得急促了起來。
唐恪大喜。
急忙用他那張老臉諂媚地跑了過來,笑着道:“四王爺,您可終於算是來了,小人如今終於是可以完成使命了!”
“你做得不錯,等大金將宋地全部納爲國土的時候,本將軍會向陛下提名,讓你做大金的宰相!”
“謝王爺,小人願爲王爺赴湯蹈火,願爲大金鞠躬盡瘁!”
金兀朮隨口來了個空頭許諾,讓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居然如此失心瘋般地大笑了起來。
此情此景。
讓趙樸感到悲哀。
在他的認知裡面,叛徒大多數都是良心餵了狗的,但不代表這羣叛徒的智力低下。
可眼前,他不由得刷新了三觀。
沒想到,這年頭還有這種失心瘋的二傻子,爲了敵人的空頭支票,居然如此竊喜,實在是世所罕見。
這樣的一幕,估計也就是在宋末、明末的時候常見了。
沒辦法,文官集團腐化的後果,就是這般的無恥。
自古不要臉的人才能混得好,活得長久,估計就是因爲這般緣故吧?
“唐恪,朕自問待你不薄,你的父親,你的祖父,都是一直忠心於大宋的,吃的都是大宋的俸祿,而你做出如此背主求榮,通敵賣國的事情,你就不怕你將來見到了你的父親和祖父感到羞愧嗎?”
趙佶憤怒了。
衆所周知,宋徽宗趙佶是一個老實人,更是一個重感情的人。
基本上跟他混熟了的官員,大部分待遇和歸屬都是挺好的,除了那臭名昭著的六賊,被他的大兒子打擊報復外,其他的都還算是有始有終。
而這唐恪,跟在他的身邊,也算是一個老人了。
現如今他做出這等事情,實在是讓他難以接受啊。
“哈哈哈,趙佶,你這昏君!你嘴上說得好聽,要不是你,北方大旱的時候,能夠活活餓死五十多萬災民嗎?要不是你,我的父親是替誰被黑鍋,運輸花石綱失利,被迫辭官鬱鬱而終?要不是你,北方的局勢怎麼會糜爛到這個境地?要不是你,大宋會有今天嗎?”
“你!”
“汝身爲大宋皇帝,在位二十五載,不行仁義,昏庸無能,以至於大金天兵如此度過黃河天險,以恢弘之氣勢,攻破中原,劍指江南,汝有什麼資格在老朽的面前稱孤道寡,指責老朽背信棄義?說老朽會感到羞恥?就算是老朽的父親和祖父知道了,他們也不會感到恥辱的!反而會爲了老朽知天命,識時務感到自豪!”
“你......”
趙佶最近一連遭到重大的打擊,精神一直都是萎靡不振,如今還未修整好幾日,就又遭受如此暴擊,精神狀態可想而知?
當下口吐一升瘀血,昏死了過去。
“好了,左右,將他們給押下去,這個南朝皇帝先別動,本將軍還有話要問他!”
“諾!”
很快金兀朮就看不慣眼前這種吵架的戲碼,不由得動怒,讓左右將這趙佶、趙桓、唐恪以及唐恪的部下們都給抓住,然後拖出了客廳。
“王爺,王爺,我是您的人啊,您爲什麼也要抓住我?”
“因爲你話多,本將軍很煩,來人啊,堵住這個糟老頭子的嘴巴,押下去!”
“諾!”
這賣國求榮的唐恪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被金兀朮給無差別地對待了。
憤憤不平也沒有用,人家金兀朮很看不起他這種人。
大家都是人,誰喜歡叛徒?
你有價值讓他利用的時候,他會對你好點,等你沒有了利用了價值,你就是一個可恥的叛徒,你在道德水平上就自然而然地矮了一頭。
很快,整個客廳就只剩下了坐在椅子上,還算悠閒品鑑茶水的趙樸,以及站在他的面前,臉上帶着笑意的金兀朮。
兩人對視了良久,並沒有說話。
似乎誰也不願意開口說第一句話,但總要有人打破僵局。
半響。
性子急的金兀朮終於是忍不住了,漫不經心地笑着道:“小皇帝,你是很不錯,同時是第一個讓本將軍在戰場上吃癟了的人。這一點,讓本將軍很欣賞你。或許你的父皇和你的皇兄們不怎麼喜歡你,但是本將軍喜歡!”
“怎麼?本將軍都開口了,你怎麼還是一言不發?莫非是看不起本將軍嗎?”
“完顏宗弼,你只是敵國一個小小的將軍,憑什麼讓朕跟你說話?讓你家主子來,你跟朕不是一個等級的!”
“趙樸!你!”
“怎麼?朕說得有錯嗎?朕是大宋皇帝,你充其量不過是大金的四王爺,而且目前的皇帝還不待見你是太祖皇帝完顏阿骨打的血脈,朕說得不錯吧?”
“趙樸,本將軍對你客客氣氣,你卻惡言相向,你難道不怕本將軍一時怒火起,將你給就地斬殺了嗎?”
“哈哈哈哈......”
“你這是什麼意思?”
金兀朮被這趙樸的幾句話瞬間就讓他六神無主、不明就裡。
“朕的意思很簡單,你要想殺朕,早就殺了,根本不會拖到現在!朕就算再不濟,也是大宋朝的皇帝,朕爲何要對你一個異族的藩王客客氣氣?何況你還沒有就藩,你只是一個名義上的王爺,實際上只是一介武夫,有什麼資格在朕的面前咆哮?”
趙樸的回答,讓他的臉色十分難看,這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被別人拿着痛處狂踩的時候。
當然,第一次,都是多麼痛的領悟!
他也不例外。
趙樸剛纔說得不假,他的身份的確是很尷尬的。
大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是很偉大,是很了不起,奈何他駕崩了之後,繼承他位置的是他的族弟,也就是現在的大金皇帝。
那些作爲完顏阿骨打的後代們,自然是在整個大金佔據了極大的威望。
新皇帝爲了鞏固自己的權力,自然而然地對整個完顏阿骨打的後代進行了打壓。
這就像宋太祖突然暴死之後,宋太宗趙光義作爲他的弟弟繼承皇位後,太祖的四個兒子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史書上記載清一色都是病死的或是自殺而死的。
鬼知道這裡面的水有多深。
反正,現如今翻版的故事不也是在大金上演了嗎?
“來人啊,押下去!”
“放開朕,朕有手有腳的,自己會走!”
“將軍,這......”
“你們看緊了他,將他單獨關押,對了,不許虐待他,給他吃的伙食跟我們一樣就行了!”
“將軍,他可是宋人啊,我們要這麼高的規格對待他嗎?”
“他跟其他宋人不一樣,他是一個有骨氣的人,去吧!”
“諾!”
金兀朮大手一揮,趙樸忍不住地搖了搖頭,在兇狠的金兵催促之下,他不得不走進單獨關押他的地方。
此時,大宋都城東京之中。
已經淪爲了一片火海。
等到金兵大規模衝入城池中的時候,帶隊的金兀朮卻是傻眼了,是金子!是銀子!是珠寶首飾!是無數價值連城的寶貝!
金光閃閃地,似乎是如無數脫光了衣服的美女在唱着歌跳着舞般地誘惑着他們。
“這麼多錢,爲什麼會全都堆積在這長街之上,還有,這偌大的大宋都城,怎麼會如此火光滔天,卻沒有官兵鎮守?這裡發生了什麼?難不成是陷阱?”
金兀朮的意識很清醒,他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他果斷地下令讓士卒們不要碰觸錢財,先排出了斥候隊,對整個大宋都城進行了一番大排查。
“報,將軍,這偌大的城池之中,沒有發現任何一個宋人!”
“哦?這裡沒有宋人?跟之前的城市一樣?”
“是的,將軍!這裡跟之前的城市一樣,一樣沒有糧食!”
“奇怪了!”
金兀朮從馬上跳了下來,隨後登上了城門樓,向着遠處眺望了好一陣兒,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城北的火焰,心裡面似乎是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