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應天書院聖地,衆目睽睽之下,一場轟轟烈烈的抓鬼行動,最終變成了一場鬧劇,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腦子裡像被塞進一堆雜草,亂哄哄的毫無頭緒。
曹敏不能忍了,他打斷採取斷然措施,阻止這場發生在眼前的關於雞爪被誰偷吃了的鬧劇,曹敏豎起眉毛正要怒斥狗撕羊般糾纏的兩人,忽聽身後一人道:“二位同窗莫要爭吵,讓在下爲兩位分說一番如何?”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形瘦高的青袍書生踱出人羣,面帶微笑拱手而語。
蘇錦認識他,原來是王安石。
曹敏道:“你知道發生何事了麼?”
王安石道:“曹大人,學生應該能理出點頭緒來,試着爲諸位解釋一番如何?”
曹敏點頭道:“也好,你便說說看。”
王安石緩步上前,將蘇錦揪着吳恆心開襠褲的手拿開,朝兩位拱手道:“蘇兄、吳兄,此事應該是個誤會,且聽我爲兩位分說一番。”
兩人悻悻然退後,靜聽王安石說話,王安石微微一笑道:“吳兄,你半夜醒來看見蘇兄了麼?”
吳恆心道:“俺被咯吱咯吱的聲音弄醒,就見一人披頭散髮,手裡拿着一隻孩童的手咬的鮮血直流,這位蘇兄在何處倒是沒見。”
王安石道:“你仔細想想,看見的那人是不是蘇兄?別忙着回答,從衣服,身形,以及其他細微之處好好想想。”
吳恆心翻着大白眼愁眉苦臉的想了老半天,忽然道:“好像有點像蘇兄,又好像不像;光線昏暗,俺又嚇得夠嗆,確實沒看清楚,不過隱約看見那怪物頭上一閃一閃的發光。”
王安石指着蘇錦頭上的斜插着的一枚髮簪道:“是這物在閃光麼?”
吳恆心抓耳撓腮不敢肯定,王安石拱手向蘇錦道:“蘇兄,借你髮簪一用。”
蘇錦伸手從頭上拔下斜斜欲墜的髮簪,交予王安石之手,王安石道了聲謝,道:“曹大人,還請下令諸位將燈籠滅了。”
曹敏喝道:“滅了燈籠。”
十幾盞燈籠被‘撲撲撲’的吹滅,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過了好一會,衆人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窗外淡淡新月和熠熠星輝將微光射入室內,原本背朝衆人站立的王安石忽然將頭轉了過來。
在暗淡的光線下,衆人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披頭散髮拿着一隻孩童手掌啃咬的惡鬼,那惡鬼的頭頂上一閃一閃的發着淡淡的銀光,看上去着實令人膽寒;人羣頓時炸了鍋般的發出驚叫聲,有人當即拔腿便往外跑。
曹敏喝道:“裝什麼鬼,點起燈籠來。”
對面的厲鬼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待衆人將燈籠抖抖索索的點燃,但見王安石正咬着雞爪,笑的渾身一抖一抖的,嘴角邊全是紅紅金瓜醬。
“諸位可明白了麼?”王安石辛苦的忍住笑道。
曹敏疑惑的道:“你是說……”
王安石道:“剛纔在下的形象像是厲鬼麼?”
“像,像極了。”衆人道。
“在下手中的雞爪像小孩的手掌麼?”王安石再問。
“像,真像,這糟雞爪白生生肥嫩嫩,簡直太像了。”
“我頭上的髮簪可有閃光麼?”王安石又問。
“閃了,閃了好幾次呢。”衆人答道。
王安石一拍手掌道:“好了,問題迎刃而解,這位吳兄看見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吃小孩手掌的厲鬼,而是啃着雞爪蘸醬的蘇錦蘇兄而已,哈哈哈。”
王安石又忍不住的大笑起來。
“這……你是說蘇錦他故意啃着雞爪扮鬼嚇人?”曹敏面色不善了。
“我可沒,別冤枉我,我什麼都不知道。”蘇錦嘀咕道:“我雞爪被人吃了,還沒找到偷嘴之人呢。”
吳恆心嘟囔道:“我可沒吃。”
曹敏不勝其煩喝道:“住口。”
王安石雙目炯炯看着蘇錦道:“蘇兄,在下可沒冤枉你,那雞爪定是你自己偷吃的,可莫要怪到他人頭上。”
衆人大譁,想不到一切都是蘇錦在搗鬼,這小子害人不淺,弄得衆人一夜未睡,擔驚受怕,這一回恐怕曹講授饒不了他。
果然曹敏開始發飆了,他斜着眼看着蘇錦道:“一切都是你在搗鬼,今日一見你,便看出你心術不正,原來是你這廝在消遣大家。”
王安石大笑道:“曹講授,你冤枉蘇錦了。”
曹敏皺眉道:“這位學子,你說話喜歡吞吞吐吐摻雜不清,一會說蘇錦是禍首,一會又說本官冤枉他,你到底要說什麼?。”
王安石道:“在下說的很清楚了,只是諸位不會結合前後事因綜合考慮而已。”
王安石言下之意便是,你們自己蠢,不動腦子,怪得了誰來。
曹敏如何聽不出他話中之意,見王安石說話隱含諷刺之意,於是多看了他幾眼,將王安石暗暗納入今後懲戒名單之中,口中淡淡道:“說清楚些,誰耐煩在這多囉嗦,明日正式開課,諸位都要早些歇息,快說便是,賣的甚麼關子。”
王安石道:“曹講授教訓的是,在下說蘇錦冤枉是因爲他雖做了這些事,但是他本人卻絲毫不知,諸位莫要忘了,蘇兄患有夜遊之症,夜遊之症發作之時的所作所爲,發病之人本身一無所知;在下推測事實是這樣的,蘇兄半夜夜遊症發作,起牀胡亂折騰一番,用毛筆將這位吳公子的臉上劃了一團糟,又將自己所藏之雞爪和金瓜醬拿出來大嚼一番,這位吳兄被驚醒之後,認定爲厲鬼進屋,於是譁然衝出,而這位蘇兄卻懵然無知,啃完雞爪之後又上塌安眠,在後來諸位便到此,後來發生之事便是諸位親眼目睹了。”
衆人仔細考慮一番,均覺分析的在理,紛紛點頭道:“定當如此,這位兄臺分析的定是實情。”
曹敏也點頭道:“嗯,事情當如你所說,只是這事也離奇了些,如此機巧,倒也教人不得不稱奇。”
蘇錦撓着頭道:“果然如王兄所言,在下可冤枉吳兄了,吳兄請見諒,我還當你偷吃在下最愛吃的雞爪呢,早知道你喜歡雞屁股,在下一併給帶幾隻過來就好了,反倒因爲該處氣味獨特,在下不習慣給扔掉了。”
吳恆心捶胸嘆息道:“哎,浪費了美味,當真可惜了,下次記得千萬莫要亂丟了美味。”
夏四林聽得一陣犯惡心,兩人對答又可笑之極,只得強自憋住,捂嘴扭頭。
曹敏揮揮手道:“既然水落石出了,諸位都散了吧,明日還要早起上課,你們兩位將房內收拾一番,好生安歇,可莫要再生事端。”
衆人議論紛紛,轉頭散去,蘇錦也點頭答應,抱拳恭送,那吳恆心不幹了,忙道:“曹大人且慢走,俺有一不情之請。”
曹敏轉身皺眉道:“你這廝如何這般多事,什麼事,快說。”
吳恆心期期艾艾的道:“俺有一疑問,這夢遊之症可是時時發作麼?”
曹敏也不懂這些,於是看向蘇錦,蘇錦微笑道:“也不是時時發生,隔三岔五的發作罷了。”
吳恆心臉色鐵青道:“那蘇兄這病症發作之時可都是大嚼雞爪麼?”
蘇錦道:“那也不是,有時會吃吃喝喝,有時會唱唱說說,有時又蹦蹦跳跳,總之在下自己無法控制,這些都是家人告知在下的,在下其實也很想知道夜遊之時自己是個啥樣子。”
吳恆心快要崩潰了,跟這樣的人同屋,還能安然酣睡麼?身邊有個半夜起來又吃又喝又唱又跳的幽靈,自己這日子還能過麼?
吳恆心帶着哭音道:“蘇兄,你夜遊之時可莫要嚇我啊。”
蘇錦道:“在下也不想啊,可是在下有病啊,這病看不好也沒辦法,只能如此;在家之時,有幾次我半夜起來拿着刀子攆人,家中僕役被我傷了幾個,在下還渾然不知,哎,作孽啊,在下這一輩子算是廢了。”
衆人大譁,所有的人都寒毛倒豎,這尼瑪哪是個人啊,這就等於在身邊睡着一頭獅子啊,搞不好半夜被這貨破門而入,抹了脖子捅了幾刀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人羣齊齊看着曹敏,希望他能給個說法。
曹敏皺眉道:“難道便無法控制了麼?”
蘇錦愁眉苦臉的道:“辦法也不是沒有,在下一旦發病,須得趕緊叫醒在下便可,此病乃家族傳承,我蘇家有一套快速叫醒夜遊之人的辦法,適才我家夏表弟已經叫醒了在下,諸位難道沒見麼?”
曹敏低頭沉思,身後衆學子嘀嘀咕咕的道:“這可如何是好,此人半夜夜遊,我等睡夢之中難保不被傷害,這書院可是住不得了。”
“是啊,要是半夜三更糊里糊塗被他暴打一頓,豈不是倒了八輩子黴。”
“暴打一頓還算是輕的,沒聽他說麼?曾拿着刀子攆人呢,半夜被抹了脖子還不知道怎麼死的。”
“是哦……這書院我看是不能上了,我可是家中獨苗,還尚未婚配,可不想在這裡丟了性命。”
“對對對,明日干脆辭學回家,功名雖重要,但性命更重要哦。”
“……”
衆人竊竊私語,一字不漏的傳入曹敏耳中,曹敏聽得心頭焦躁,轉頭瞪視衆人,議論的學子立刻噤聲扭頭。
曹敏想了想道:“那蘇錦,鑑於你有此病症,本官想,總歸要找個解決之道,否則你半夜萬一傷人,豈非憾事一樁。”
蘇錦攤手道:“我有什麼辦法,難道綁着我麼?”
曹敏眼睛一亮,捻鬚道:“這個辦法不錯……”
蘇錦嘴巴張的跟鵝蛋一樣,暗罵自己嘴賤,幹嘛說這句話,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麼?腦子飛轉,趕緊找對策應對。
衆人充滿期待的看着曹敏,希望他能將這個辦法決定下來,話說睡前用繩索將蘇錦捆綁的跟個糉子一樣,不但他傷不了人,睡前有暇還可來此房中欣賞夜遊症之人發作的情狀;清苦的求學生涯中又多此一樂,也可打發不少無聊時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