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蘇錦早早的起了牀,讓小柱子去書院告假,自己胡亂吃了些東西之後,找來一套粗布衣服換上,叫浣娘拿了花黃幫自己在臉上薄薄塗了一層,變成一個相貌猥瑣皮膚蠟黃的布衣漢子,悄悄出了門直奔官驛而去。
還沒到官驛門口,便感覺氣氛的不尋常,街口處身着鎖子甲的禁軍士兵崗哨密佈,在官驛百步之外便不準人靠近了,好奇的百姓們交頭接耳的擠在路口看,輕聲詫異的詢問着對方,想弄明白爲什麼天矇矇亮便有大批的禁軍兵卒封鎖路口。
蘇錦擠在人堆裡探頭觀望,不一會兒,官驛方向大鑼‘哐哐’敲起,一對對衙役拿着殺威棒,高舉着肅靜迴避的牌子浩浩蕩蕩的走來,隊伍中間一頂紫色大轎由八名壯漢擡着緩緩行進。
轎子兩旁數十名騎着高頭大馬的士兵持着長槍負者弓箭緩緩隨行,蘇錦一眼就看到緊隨轎後並騎而行的富弼和李剛,兩人面色嚴肅,特別是李剛,雙目炯炯四下顧盼,不住的朝身邊的士兵發號施令,命士卒梳理人羣。
蘇錦看這氣勢着實的龐大,粗略一算,加上李剛的禁軍,這一行足有四五百人之多,看來晏殊忠實的執行了自己小心爲上的策略,從氣勢上震懾住對方;可以想象,李剛帶來的士兵只有兩百來人,剩下的兩千餘名士兵定然在某處待命,一旦事有不諧,定會及時的支援。
蘇錦隨着人流在道邊緩緩跟隨,大隊走過官驛所在的富春街右拐往南上了柳條兒街,方向正是直奔府衙方向,剛過了《繞樑齋》靠近府衙廣場附近,猛然間四下裡涌出來數百名百姓,將前行之路堵得水泄不通。
蘇錦心中暗道:果然來了,晏大人的估計一點都沒錯。
再看路上,五六百名衣着普通的百姓們齊齊跪倒在路上,口中大呼小叫,吵嚷不休。
隊伍被迫停下,富弼在馬上俯身掀開轎簾,對裡邊的一個人影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隨即迅速放下車簾跟李剛交談兩句,同時策馬上前,來到隊伍前列。
富弼大聲道:“你們是什麼人,怎敢堵住朝廷欽差、三司使晏大人的車駕,不怕官府拿了你們麼?”
人羣七嘴八舌的鼓譟道:“我們找的便是三司使大人,我等有所訴求,又非暴民,怕什麼?”
富弼皺眉道:“莫要大呼小叫,找幾個能帶頭的來說說什麼事。”
衆人互相看看,卻無人願意出頭,過了一會,人羣中走出來一名身材矮小的留着三撇小鬍子的中年漢子,那漢子上前抱拳道:“幾位官老爺,我等皆應天府普通百姓,敢問欽差大人是去往何處?”
富弼喝道:“官家之事,憑你們也來過問,速速閃開,耽誤了朝廷公務,你們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漢子眨巴着三角眼道:“這位大人好大的官威,其實您不說我等也知道,你們是朝廷派來下旨要將我們應天府的知府唐大人調任他處,是不是?”
富弼冷笑道:“你們消息倒是靈通,不過這和你們有什麼干係?無端阻攔欽差大人車駕,是何道理?”
那漢子笑道:“諸位官老爺養尊處優,不知道民間疾苦;我等百姓最盼望的便是能有一個好的父母官,天可憐見,我應天好不容易有了一位清正廉明的好知府唐大人,任期未滿便要被調任,我等百姓深以爲憾事,所以便自發來此請願,請欽差大人帶着聖旨回京城,將我等應天府百姓民意傳達聖上;當今聖上乃仁天子,自然不會不管小民的訴求。”
富弼喝道:“好沒道理,聖上金口玉言,下的聖旨豈是能收回的,再說唐知府乃是高升,你等愛戴他的一番情意本官瞭然,但也不能因此誤了他的前程。”
那漢子鄙夷道:“我等雖是小民,卻也懂得明升暗降之理,唐大人不畏強權,得罪了朝廷裡的某個大官,此人便進讒言矇蔽聖上,聖上是受了矇蔽纔會下此聖旨;而且唐大人曾跟我等百姓說過,要終身爲我等應天百姓效勞,便是給個宰相也不走,唐大人這一走,若是來個昏官過來,我等百姓又要受苦了,還請大人代爲傳達民意,我等代表應天府四十萬百姓叩謝朝廷大恩。”
李剛聽這傢伙囉裡囉嗦的一番強辯早就不耐煩了,大聲怒喝道:“憑你們也能代表應天府四十萬百姓?本官警告你們,若是不讓開,便將你們統統拿下,當暴民處置,大宋律法可不是鬧着玩的。”
三角眼漢子冷笑道:“莫欺我等無知,我等只是請願而已,手無寸鐵如何是暴民?大人說這話也不怕百姓們寒心,我等今日便坐在此處,大人要拿要殺悉聽尊便,有本事用馬蹄子在我等的身體上踩踏過去。”
說罷,那人往地上一坐,後面的幾百人紛紛效仿,一個個坐到地上,死活不讓開。
李剛急的直罵娘,富弼也是臉色鐵青,兩人交換一下眼色,李剛湊到富弼的耳邊道:“富大人……您看怎麼辦?要不要請三司使大人現身安撫?”
富弼搖頭道:“大人出來必被纏得不能脫身,這夥人說不出什麼來路,但顯然是事先安排好的,不可教大人露面。”
李剛道:“那怎麼辦?難道便耗在這裡不成?”
富弼皺眉思索,眼神逡巡之際,忽然看見旁邊的人羣中一名蠟黃臉龐的漢子朝自己直擠眼,心下疑惑。
蘇錦見富弼看到了自己,忙擠眼朝晏殊的轎子直努嘴,跟着便擠出人羣,繞到隊伍後面;富弼對李剛道:“李大人在此壓住場面,不要讓這夥人衝過來,兄弟去請大人示下。”
李剛點頭答應,一聲呼哨,十幾騎士兵躍馬過來,個個抽出兵刃橫在路心,做好防禦姿態。
富弼撥轉馬頭回到隊伍中間,只見那黃臉漢子跨過士兵組成的封鎖線,徑自朝晏殊的車駕走來。
親衛們忙上前喝止,富弼喝道:“莫要攔他,讓他過來。”
蘇錦快步來到富弼馬前,輕聲道:“富大人,在下蘇錦,我要見三司使大人。”
富弼忙下馬詫異道:“你怎麼這幅打扮?”
蘇錦笑道:“我本來是想來看熱鬧,但我在這廬州府有些名氣,跟有些人也有些過節,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便裝扮成這幅摸樣了。”
富弼道:“這裡亂的很,你且回去,哥哥我還要跟岳父大人商議對策,孃的,這幫刁民太可惡了,居然敢攔住大人的車駕。”
蘇錦笑道:“刁民麼?我可不這麼看,他們壓根就是一夥地痞,那三角眼的漢子我認識,是南城有名的痞子頭號稱劉七爺,這是一場有預謀有組織的行動。”
富弼變色道:“果然如此,我適才也正懷疑這些人的身份,既然是地痞,那我就不用客氣了,我這便下令拘捕這些混蛋。”
蘇錦擺手道:“不可,這樣一來必起衝突,一個不好還會出人命,我認識他們,但百姓們不一定認識,到時候反倒被謠傳欽差大人打殺百姓良民,事情會弄得不可收拾,也正好中了幕後指使人的圈套。”
富弼道:“那可怎麼辦,全部堵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
蘇錦擠擠眼道:“山人自有妙計,帶我去見大人。”
富弼忙拉着蘇錦行到大轎邊,富弼掀起轎簾朝裡邊道:“岳父大人,蘇錦求見。”
晏殊怒氣衝衝的聲音傳來,喝罵道:“簡直無法無天,居然敢阻攔欽差的車駕,這應天府還是不是大宋的應天府了?”
富弼道:“大人息怒,蘇錦說他有良策能解目前之局。”
晏殊探出半個臉道:“哦?叫他過來。”
富弼朝蘇錦一招手,蘇錦走到轎子邊上拱手道:“大人好。”
“好個屁!都快氣煞了。”
“大人莫要生氣,這夥人正是滕王養的的四城的地痞,裝扮成老百姓便是來把水攪渾的,只要大人的聖旨傳不到唐介手上,唐介便無需遵旨,也無抗旨之罪。”
晏殊道:“都是趙宗旦養的地痞麼?聽說有四五百人之多是麼?”
富弼欠身道:“有,恐怕還不止。”
晏殊臉色難看之極,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沒想到會有這麼多,沉思了一會道:“蘇錦說的對,當務之急便是要將聖旨送到唐介手中,到那時他若不尊皇命便是抗旨,便有理由強拿了他,蘇錦你有什麼計策麼?”
蘇錦嘿嘿一笑,湊近轎窗輕聲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晏殊一愣,隨即臉上一喜道:“你是說……”
蘇錦點頭道:“前後路口都堵住了,大人現在前進後退都不能了,但這正是我們最大的障眼法。”
晏殊呵呵輕笑道:“好小子,有你的,彥國,李大人的接應人馬在何處?”
富弼剛要答話,蘇錦忙道:“不可大動手腳以免爲之察覺,帶精銳十幾名親衛即可。”
晏殊想了想道:“也好,諒他們也不敢拿我如何?彥國,命人將轎子圍攏,我要和蘇錦行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
富弼聽得真切,吆喝一聲,衆親衛圍攏過來,將轎子周圍堵了個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