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這還是第一次跟趙禎正式撕破臉,上次揚州之事多少有些破罐子破摔之意,心中也沒有底,但這一次蘇錦知道趙禎決不至於一怒之下便殺了自己。
原因很簡單,趙禎目前有求於自己,自己目前所做的事是他人無法替代的,如果不是自己,野利族壓根不會售給大宋軍馬,如果不是自己自掏腰包,西北的重建和數十萬百姓的生計都將陷入困頓。
寶山煤餅所得之利頗豐,但蘇錦拿了很大一部分出來用在西北的建設和百姓的生計上,這麼做的目的自然不完全是爲了百姓,很大一部分是爲了平息朝廷中的怨言。
趙禎當初以爲銀東只是一片不毛之地,爲了抵債便隨口封給了蘇錦,但沒想到蘇錦竟然在哪裡找到了石炭,趙禎有些懷疑蘇錦是做了個套子讓自己鑽;蘇錦之所以拿出很大一部分的銀錢出來代替朝廷的俸祿軍餉和其他費用,便是爲了平息朝廷之怒。
去年秦鳳和涇原兩路基本上便沒要朝廷花錢了,兩相比較,同樣是戰亂重建之地,鄜延環慶兩路去年一年便向朝廷要了救濟糧食近二百六十萬石,錢銀救濟款、重建寨堡款、兵餉官員俸祿加在一起近八十萬錢,也就是說,蘇錦的秦風和涇原兩路的自給自足替朝廷省下了兩百多萬貫錢,趙禎心中豈能沒有數?
再加上幾次交易過來的戰馬已經接近兩萬匹,這兩萬匹戰馬朝廷只撥了不到五十萬石的糧食花費,蘇錦幾乎白送給了朝廷兩萬匹戰馬,光是這一點,便足以讓朝廷上下也覺得不好意思了;蘇錦還不太愛張揚,這些事只有趙禎和少數幾位大臣知道,更是照顧了朝廷的面子,這也是蘇錦在趙禎心目中地位頗高的原因之一。
今日蘇錦心中窩着火,他敢於跟趙禎叫板,便是有這些底氣在,雖然帝王的威嚴不能冒犯,但蘇錦畢竟是穿越之人,很多方面表現的有些隨性,氣頭上也顧不得什麼尊卑之分了。
當然蘇錦也懂得收斂,他願意讓趙禎在早朝上解決此事便是退後一步的表現,若是當時逼着趙禎表態,趙禎已經快要暴走,有可能適得其反。
蘇錦當然明白,到了早朝上范仲淹韓琦等人不會落的什麼好下場,牆倒衆人推,也許晏殊會說那麼不鹹不淡的幾句來求情,但杜衍和一干黨羽一定會叫囂不已,現在的朝廷上敢拼死說情的可沒幾個,因爲很容易便被誣爲韓範同黨,即便當時無恙,事後輪到的便是他們倒黴了。
蘇錦之所以願意在早朝上解決此事,當然有他的考慮,他還有一張底牌沒有動用,趁着天色尚早,蘇錦要去會會這張底牌。
朱雀門附近夏竦的《聲韻齋》新宅門口,一輛馬車悄然停下,車上下來一個華服俊俏的少年人,提着袍子下襬便往裡闖,看門人忙攔住道:“你是何人,這是夏府,豈能亂闖?”
蘇錦笑道:“夏府怎麼着?我可是你們家姑爺,我來拜見我家老丈人你還攔着?”
看門人一頭霧水道:“你是誰家姑爺,我家小姐可還沒出閣呢。”
蘇錦心知定是夏竦秘而不宣,生怕丟了臉面,於是笑道:“你且去通報你家老爺,便說新姑爺來訪,請他見一面。”
看門人莫名其妙,這小子憊懶的很,這般老皮老臉的,倒像是來找茬的,當下嗤之以鼻,兩個人推搡着蘇錦要趕他走。
蘇錦擡腳踹翻兩人罵了句‘狗眼’,轉身便衝進宅院,蘇錦本沒打算要人通報,他就是要往裡闖,因爲蘇錦知道夏竦最不願意見到自己,自己若是通報,沒準夏竦會躲起來說不在家,而眼下之事時間緊迫必須要立刻見到夏竦才成。
看門人在地上爬起來大呼小叫道:“阿三阿四,阿貓阿狗,有人硬闖宅子啦,快攔住他,打斷他的狗腿。”
前宅的一幫護院聞聲而至,一個個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很快就聚集了十幾個人,迎着蘇錦便氣勢洶洶的衝過去,跟在蘇錦身後的趙虎張龍擼.着袖子便搶上前去,二話不說便拳腳相加,很快便打翻了幾個。
護院們見這兩人拳腳厲害,不敢上前拼命,只在一旁不斷的謾罵鴰噪,同時通知後院的護院們趕緊來增援;蘇錦上前揪着一名倒在地上的護院的脖領子喝道:“你家老爺在何處?”
那護院抱頭道:“俺不知道。”
蘇錦橫起手掌噼裡啪啦的兩個耳光罵道:“不說是麼?趙虎,挖了他眼珠子,這蠢貨有眼無珠不認識風向。”
趙虎笑嘻嘻的勾起雙指搭在那護院眼皮子上,那護院只覺得宛如兩根鋼釺往眼眶裡擠,又痛又怕,眼冒金星,忙叫道:“老爺在書房見客,饒命!”
蘇錦道:“書房在何處?”
那護院既已開口便不再強硬,道:“在三進左首。”
周圍的護院都用可憐的目光看着那軟骨頭,心道:你完了,逃得一時性命,老爺還不扒了你的皮。
蘇錦一把丟開那護院,邁步往裡走,一路上有護院從裡邊趕出來阻攔,被趙虎張龍三拳兩腳的放倒,丫鬟婢女們嚇得大呼小叫胡亂奔走;護院們圍攏了一大羣,跟在蘇錦等人身後吊着,大聲的聒噪怒罵不休。
蘇錦也不理他們,直奔三進後宅,剛進了左首的一座天井院門,便聽嗖嗖破空之聲,蘇錦眼前一花,只見張龍和趙虎已經和四名護院鬥在了一起。
這四名護院身手不俗,外邊那些護院都是三腳貓的功夫,這幾個人起碼是八腳貓九腳貓,居然纏鬥的趙虎和張龍脫不開身,顯然後宅的護院是保護夏竦的貼身護衛,功夫高也不足爲奇。
蘇錦沒空看打鬥,快步走到房前石階前剛要說話,就見黑花布簾掀了起來,裡邊走出兩人來,其中一人一見蘇錦掉頭便走。
蘇錦眼尖,大聲道:“哎吆,這不是杜樞密麼?真是巧遇,本來我打算拜見了我家老丈人之後便去尋你,沒想到在此偶遇,倒是省了一番功夫了。”
出來的正是杜衍和夏竦,兩人正在書房商量施壓讓趙禎嚴懲韓範等人之事,聞聽外邊乒乓作響,夏竦打算出來呵斥一番的。
“蘇錦?你來作甚?怎地如此無禮,帶人打到老夫的宅子裡來了。”夏竦怒容滿面,美髯吹得一翹一翹的。
蘇錦拱手笑道:“小婿前來拜見泰山老丈人,你家看門人狗眼看人低居然把我往外趕,不得已小婿才硬闖進來。”
夏竦臉色一紅,斥道:“胡言亂語作甚?誰是你老丈人。”
蘇錦笑道:“你不認小婿?那我可要公佈婚書了。”
夏竦暗罵一句,喝道:“還不退下,滾出去。”
四名護院趕緊住手,張龍趙虎也脫身出來,滿頭大汗的站在蘇錦身邊直呼哧。
“來尋老夫何事?”夏竦道。
蘇錦道:“您忍心讓小婿站在院子裡說話麼?”
夏竦面色鐵青,不作任何邀請的表示,便轉身進屋。杜衍也趕緊鑽進屋內,蘇錦一笑,命趙虎張龍把着門,掀簾進屋。
夏竦的書房內寬敞雅緻潔淨,蘇錦皺了皺鼻子笑道:“這燒的不是我寶山的香餅麼?看來岳父大人喜歡用,下回叫菱兒回京給您多帶幾筐來,您喜歡香草味的還是百合味的?”
夏竦面無表情的端坐案後道:“盡說廢話作甚?闖進老夫家中意欲何爲?有事便說,說完滾蛋。”
蘇錦嘿嘿笑道:“岳父大人對小婿真不客氣,不過小婿可不承認是闖進來的,這是我的宅子,我還不能進來麼?”
夏竦怒道:“何時成了你的宅子了?”
蘇錦道:“咦?岳父大人膝下還有其他兒女麼?菱兒是您唯一的女兒,岳父大人仙去之後,這一切不都是我的麼?”
夏竦氣的要命,怒罵道:“你若再胡言亂語,老夫便命人將你打出去。”
蘇錦哈哈笑道:“岳父大人息怒,我是來跟您報告一個喜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