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府一聚,趙禎敏銳的感覺到蘇錦似乎有一種猜透自己心思的感覺,他略有些心虛,大半年來,蘇錦在相位上兢兢業業從不多言,就算是自己暗中將他所屬將官的兵權盡數剝奪,蘇錦也沒來跟自己說些什麼,但那日宴會上蘇錦以酒遮面公然調笑自己的行爲,說明蘇錦已經不再對自己有絲毫的敬畏,那是另外一種表達不滿的方式——當衆羞辱。
趙禎坐立不安,猜不透的人和事才更加的讓人恐慌,想來想去,他覺得不能再等下去,蘇錦像是壓在他心頭的一座大山,早一日搬掉,自己便早一日舒坦;於是趙禎連續數日秘密召見張堯佐和韓絳兩人,要兩人找準時機,提前動手,將蘇錦一舉成擒。
張堯佐和韓絳調集人手,開始暗中緊盯蘇錦的行蹤,尋找下手的機會,本來以張堯佐的脾氣,便是帶兵直接圍困蘇府,將蘇錦全家大小盡數捉拿了事,但趙禎擔心在無藉口的情形下會引起軒然大波,加之探明蘇府左近有數百護衛,一旦稍有拖延不能得手,蘇錦必會立刻將自己在沙洲上的承諾公之於衆,不到最後關頭,趙禎還不想不顧一切的撕破臉皮。
趙禎的如意算盤是,找到蘇錦溜單的機會,將之秘密擊殺,樹倒猢猻散,其他站在蘇錦一邊的人,自然會掂量形勢的發展;自己再出面給予蘇錦風光大葬,既除掉心頭大患,又贏得天下民心,保證朝廷不會發生混亂的局面,然後再慢慢的肅清蘇錦的殘黨。
當然如果沒有這種機會,那張堯佐等人派去各地的人手便可以有用武之地,第二套方案便是直接硬來,多地同時動手,便是惹起什麼禍端也顧不得了。
……
從二月底在明州沙洲上的談話至今,九個月裡趙禎的所有行爲蘇錦都瞭如指掌,趙禎將自己的西北軍屬將明升暗降剝奪兵權,暗中拉攏多位朝中大員,以及派遣禁軍分赴各地以巡查城防之名駐紮待命,蘇錦都很清楚。
蘇錦佯作對這一切懵懂無知,甚至當有人提醒他這些的時候,他都毫不留情的將來人罵走;蘇錦當然不是對趙禎還抱有什麼幻想,他只是不想將弄得沸反盈天天下震動而已,自己爲之辛苦奮鬥了十五年的大宋帝國好不容易纔有了今日的局面,決不能斷送在自己的手裡。
幾個月前,潘江和景泰等人來京曾隱晦的承諾蘇錦,若蘇錦想廢掉皇上,不管是立新君還是自立,他們都將率所部大力支持;那時候潘江和景泰麾下有三十萬兵馬的管轄權,而且王朝和馬漢還掌握着禁衛軍的五千餘人馬,完全有能力扭轉乾坤。
朝中帶兵之臣如狄青、范仲淹、韓琦等人都是蘇錦故交,他們也許不至於幫助蘇錦做這件事,但絕不會因此而率兵討伐蘇錦,最多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因爲蘇錦和趙禎之間的矛盾在外界而言是秘密,在這些人的心裡卻是心知肚明,遲早會有爆發的一天。
但是蘇錦不能那麼做,雖是後世穿越之人,蘇錦心目中對於好惡奸邪的思想多少還受着數千年儒家思想的影響,一旦邁出那一步,自己便成爲百姓口中的亂臣賊子,人們不會管你當時面對的是什麼,他們會毫不經過大腦的認定這是謀逆之舉;蘇錦雖不在乎史書怎麼寫,但他不願意當百姓口中的亂臣賊子,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目的。
來到這個陌生的年代的自己本來就是時空上的一次謬誤,自己壓根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後來有鑑於大宋百姓的疾苦和愚昧,蘇錦才逐漸的從細枝末節入手,改善大宋的境況,稍啓民智而已;目前看來目的基本達到,蘇錦絕不會去讓自己十幾年的努力在一片戰火塗炭中摧毀殆盡;不僅是被叫做亂臣賊子不好聽,更是因爲怕由此引發的全面內戰而導致大宋土崩瓦解,又會民不聊生,那樣違背的自己的初衷。
身邊可疑的眼睛越來越多,蘇錦知道趙禎已經等不及了,趙禎是在尋找機會下手了,蘇錦決定給他這個機會,給他機會,那也是自己脫身的最好機會。
十一月十八早朝後,蘇錦覲見趙禎提出告假回明州,因爲十一月底是王夫人的六十大壽,王夫人留在氣溫溫和的明州避寒,蘇錦要去祝壽也只能去明州,另外蘇錦還明白的告訴趙禎,蘇記的年會也會同時召開,在年會上,蘇錦將會宣佈將蘇記一切產業移交給朝廷的消息。
趙禎心頭狂喜,這可是個極好的一網打盡的機會,不僅是蘇家大小都會去祝壽,而且朝中和蘇錦關係交好的官員也會趕去奉承,再加上明州是沿海小城,離京城千里之遙,就算出了天大之事,消息也能封鎖起來,這是最爲有利穩定的一種方式;按耐住心頭的興奮,趙禎先是溫顏寬慰蘇錦幾句,命張貴妃賜了美玉珠寶,並下旨冊封王夫人爲一品誥命夫人的殊榮,答應蘇錦回明州爲母祝壽。
蘇錦離開之後,趙禎第一時間召見張堯佐和韓絳,命他們即刻先於蘇錦之前帶兵前往明州佈置,壽宴當日便是最好的下手時機;張堯佐和韓絳興奮不已,一網打盡會省了很多的手腳,而且在蘇錦之母的壽誕之日動手,這是多麼刺激的一件事,可以想象,當蘇家上下喜氣洋洋的爲母親祝壽的時候,自己帶着大批禁衛軍充入宅邸下令砍殺的時候,那是什麼樣的一副場景,想想都讓人興奮的發抖。
爲了確保萬無一失,趙禎寫下秘旨命韓絳連夜南下杭州府,全面接管兩浙路兵馬都部署的兵力指揮之權,控制住兩浙路的局面,以防不明白事情的當地文武官員犯糊塗跑出來攪局。
蘇府上下開始打點行裝南下,蘇記京城各家店鋪的掌櫃以及店內精英夥計都被秘密要求攜帶全部家眷和細軟跟隨前往,一行六百餘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出了京城踏上南下的國道,隨行的四百名護衛毫不避諱的將火銃背在身上,蘇錦就是要告訴趙禎,自己所說的火銃槍配備之言毫不虛誇。
趙禎壓根沒有半路動手的意思,因爲那已經是下策了,他只命人遠遠綴着蘇家的大隊人馬,確保他們不會忽悠自己並不去明州,而是一路往南逃竄到大理國或者是其他鄰國去便可。
於此同時,蘇記全大宋各家商鋪礦山銀莊等產業的精英人員也攜家帶口的從四面八方趕往明州,他們只知道是去參加蘇記年會,但卻不知道爲什麼大東家要求要攜帶家眷,收拾細軟;但蘇記的傳統是執行堅決,即便是不明白,也還是照做不誤。
十一月二十六,蘇錦抵達明州,晏碧雲親自來城外迎接,夫妻二人鑽進豪華馬車之後發生瞭如下一段對話:
“夫人,船隻可已經準備妥當了?”
“二十艘大船已經完工,作坊速度太慢,奴家花了一倍的價錢讓他們請了廣州泉州等地的造船作坊的工匠前來幫忙,按照夫君的要求,全是鐵皮包頭的樓船。”
“好,西北貨物可運達了?”
“五萬桶火油、一萬桶火藥均已運達裝船,你所列出的人員清單,物品清單已經全部採購齊全盡數堆在碼頭上,趙虎帶五百人日夜看守。”
“辛苦夫人了,即日起全部裝船,三天時間必須全部裝好,另外食物清水菜蔬的分配還需夫人費心,這些事不能讓他人經手,這一年來辛苦夫人了。”
“夫君說的什麼話,你我夫妻同心,本就是同生共死一輩子,即便你沒說要去何處存身,奴家也完全相信你的安排。”
蘇錦將晏碧雲摟在懷裡輕輕一吻道:“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一片蠻荒之地,雖然我沒去過,但是我知道他就在那裡,那裡的土地和大宋一樣的遼闊,在大宋我還有許多沒有完成的夢想,在那裡我會努力一一的實現,大宋是我的故國,我不願因爲個人的生死而讓這片土地陷入流血之中,所以我們必須走,你明白麼?”
晏碧雲湊上櫻脣熱吻蘇錦,輕聲道:“我懂,大家都懂,伯父大人說了,一池難容兩蛟龍,夫君是人中之龍,既不能久居人下,又不能同室相殘,便只能開闢新天地了。”
蘇錦笑道:“晏大人這句話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