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馬漢帶着兩百廂兵快速奔來,替換下筋疲力盡的侍衛馬軍們;說是侍衛馬軍怕已經不太貼切,應該說是侍衛馬步混合軍,因爲有四十多匹馬兒已經永遠站不起來了,撞斷了馬脖子和馬腿的馬兒即便能醫治好也個殘廢,當戰馬自然不可以,或許拉拉犁頭耕耕田倒還能湊合。
兩名廂兵都頭快步奔到蘇錦面前請示,蘇錦揮揮手道:“帶人去收拾收拾,傷者擡去府衙,沒傷的全部捆起來送到大牢裡去,死者全部規整好,暫且放在這裡,明日再發佈告示讓其家人來認領。”
兩名都頭領命而去,蘇錦瞪着王朝道:“怎麼搞的,拿個被迷倒的人居然拿了兩個時辰,若是指望你們來援,人早就死光了。”
王朝忙抱拳道:“爺,俺也沒想到是這樣,我引着宋知府進了大明寺的時候,寺裡一片混亂,死了十幾個和尚,那老主持也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更別談馮老虎的蹤跡了。”
蘇錦一驚道:“難道馮老虎逃了?”
王朝道:“可不是麼?一個小師父說,那廝有些本事,迷香的勁頭剛剛一會就過去了,於是他趁人不注意將身上的繩索給掙開,然後伸手就殺了兩個看守的和尚,這名小師父恰好路過關押的禪房,還算他機靈躲在樹叢中才沒被發現。”
蘇錦猛然站起道:“那老主持呢?也被他殺了?”
王朝道:“那倒沒,這廝出來禪房見人就殺,一路跑到廟門口,招呼了他那十幾個伴當進廟裡一頓亂砸亂砍,和尚們都躲起來不見人了,這纔不知所蹤。”
蘇錦跺腳嘆道:“這下可壞了,此人逃脫禍事也就來了。”
王朝忙道:“沒逃脫啊。”
蘇錦大喜道:“抓回來了?你說話怎麼大喘氣啊,要急死爺是不是?”
王朝道:“俺沒說到那兒呢,爺你忒也性急。”
蘇錦忙問詳細,原來王朝一直在山下盯着,沒見到馮敬堯他們下山,據此他判斷馮敬堯肯定還在山上躲藏,定是知道官兵將要來拿他,所以殺人泄憤之後隨即藏匿在山林中,找機會開溜。
宋庠急的快要跳崖,連連唉聲嘆氣,當時就要回頭,但是王朝堅決制止了他,一來王朝知道馮老虎沒跑遠,二來馮老虎一逃掉後患無窮,公子爺動軍糧之事很快就要被抖落出去,而且馮老虎武藝高強,一定會伺機報復,要不趁着五百官兵在此的機會將之拿住,今後將再無寧日,。
於是在王朝的強烈要求下,宋庠也考慮到馮老虎威脅太大,特別是軍糧之事自己也有份,按照王朝的說法,此人早已得知此事,所以也不得不硬着頭皮下令搜山。
蜀崗山雖然並不高大,但是漫山遍野的樹木,也有好幾處險峻之處,說搜山抓人,哪那麼容易,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王朝知道這麼着不是辦法。
廂兵的幾個都頭湊到一起商議,決定劃出重點,這麼冷的天,這麼黑的夜,馮老虎他們決計躲不到多遠,他們不敢生火,也沒東西吃,這一夜絕對無法熬過去。
果然,二更後,廂兵的一名都頭帶着一百士兵在寺廟後山的山壁上搜尋的時候,在一個凹進去的山洞裡抓住了一名馮敬堯的手下,此人是因爲天黑路險摔斷了腿,這才落在了後面。
這人倒也機靈,發現他掉隊之後,馮敬堯曾派人回來找了找他,可是這傢伙知道馮敬堯若是發現他的腿摔斷之後斷然不會帶着他跑路,八成會爲了怕泄露行蹤而將自己給宰了,於是他窩在草叢裡一言不發,躲開了馮敬堯和手下的搜尋,然後爬到這個小凹槽中避寒,實指望能熬過這一夜,待天明在做計較。
此刻那人也顧不得什麼師父不師父了,沒怎麼盤問便將馮敬堯他們行進的方向原原本本的盡數告訴了官兵。
馮敬堯老奸巨猾,知道揚州北面的南山口是不能去了,於是不惜攀山越崖想從北面的山壁上找條路爬下去,然後再一路往北逃竄出蜀崗山;那都頭聞聽之後,發出訊號召集所有的人回合,五百官兵一路往北猛追,追到北面的山峰頂上,終於將馮敬堯一幫人呆了個正着。
馮敬堯和他的一干手下還都坐在地上拔起荒草編草繩準備墜崖而下呢;沒成想被堵在了懸崖頂上,馮敬堯當然不肯束手就擒,這傢伙的功夫也確實厲害,手下的徒弟們一個沒敢動手,就他一個人殊死反抗,接連被他傷了十幾名廂兵,最後王朝陰在一角用弓箭將他的大腿給射傷,這才一舉抓獲。
回到大明寺的時候,馬漢和先前派去搬救兵那名馬軍在大明寺裡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但是廂兵們擡着幾十個傷員也走不快,於是王朝和馬漢便帶了兩百多人先趕回來救急,這麼一折騰自然兩個多時辰都過去了,蘇錦盼死盼活不見人影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蘇錦長舒一口氣,王朝不善言辭說的很平淡,但是蘇錦完全能想像到多麼的不容易,天寒地凍的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在荒山野嶺中找到十幾個人是何其的不易;若不是馮敬堯急於脫身往北逃竄,一名手下摔傷了,暴露了行蹤,搜三天三夜或許也找不到半個人影;或者他帶着人隨便往那個樹林深處一窩,也是絕難搜尋到蹤跡,不得不說此事相當的幸運,冥冥中似有天意註定或是神佛在指引了。
北口三裡衚衕中燃起數堆大火,照的整個衚衕如同白晝,一隊隊的廂兵押着捆的像糉子一般的龍虎門弟子魚貫而出,一百多名傷者或杵着棍棒相互攙扶,或被其他人擡着一路出了巷子,被押往府衙大堂和大牢中看守起來。
衚衕房舍中婦孺老弱之人被集中到一間大屋子裡集中看守,待天明一一盤查,是否有漏網之魚。
死去的屍體被清理出來,一具具一字排開在街道的兩旁,排了足足五十多步長,死狀都很慘,有的已經不成人形。
蘇錦看着心驚,命人尋些布匹將死屍全部蓋住,張龍那邊死了幾名馬軍屍體,被連夜入殮,停放在府衙廣場上,等待事情瞭解之後連同公文一起發往京城,這些禁軍都是京畿人士,落葉歸根,死了總不能在他鄉安葬,另外諸如撫卹費用之類的善後事宜,還需朝廷有司驗明死亡之身放纔會發放。
蘇錦捂着鼻子帶着王朝馬漢張龍等人來回走了數趟,將諸般事體逐一安排,蘇錦這纔想起富貴樓中還有事兒要辦,於是轉身徑直前往富貴樓中。
精緻的小院並沒有受到多少破壞,只是廂兵援軍到達之時進了富貴樓中搜尋,發現藏在院子裡的幾名龍虎門弟子,於是在院子裡廝殺了一陣,一名龍虎門弟子失足落入清華池中,被廂兵們一頓長槍亂捅,捅死在池子裡,以至於屍體雖被撈走之後,池水卻依舊被染得紅彤彤的。
蘇錦暗歎道:“‘清華池’這名字是隨便起的麼?雖是顛倒了字序但是誰不知道是以‘華清池’自居?難道不知道李唐時所有在‘華清池’泡過溫泉的人最終都沒有好下場麼?這馮敬堯不通曆史,如果他要是知道在‘華清池’洗過澡的人被吊死的吊死,被軟禁的軟禁,他怕是打死也不會起這麼個晦氣的名字。
富貴樓樓門緊閉,兩名馬軍士兵倒是沒忘記蘇錦的吩咐,殲滅龍虎門弟子之後,第一時間便來履行站崗的職責,看見蘇錦過來,兩人趕緊行禮。
蘇錦微笑道:“裡邊沒什麼異動吧。”
馬軍士兵答道:“一點動靜沒有,估計還在樓上躲着呢。”
蘇錦一笑揮揮手道:“歸隊吧,這裡交給我了。”
蘇錦伸手一推樓門,鼻端立刻涌來一股暖香甜膩之氣,心裡一動,那日富貴樓上和白牡丹在一起的旖旎情景涌上心頭。
蘇錦甩甩頭,暗罵自己此時想起這些真是有些不合時宜,咳嗽一聲,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