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程沐筠和陸尚, 生活並沒有因爲蘇皎的忽然離開有任何的改變。
而回到家的蘇皎，卻聽到了如同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蘇皎神情恍惚，耳邊嗡嗡嗡地直響。他完全沒有想過, 這次周素香他們把他從省城接回來, 居然是爲了這件事情。
蘇皎看着眼前的兩份DNA報告, 腦子裡一片混亂。
他當然不吃驚DNA報告上他不是蘇家孩子的事, 他驚訝的是, 爲什麼這件事情，在這個時候就被發現了？
他明明才穿過了一個月的時間，什麼都沒有做, 蝴蝶效應怎麼會引發這麼大的變動？
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蘇皎心慌意亂地回憶此前的劇情，卻想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
在小說中, 陸尚被蘇家找回來是因爲陸勁鬆。
陸勁鬆欠了一大筆錢, 就想着要把他妻子留下來的古董鍾賣掉, 陸尚不同意，爭執中, 古董鍾摔碎了，裡面滾落出了陸母的日記。
或許是換了孩子後，她依舊思念自己的孩子，把這些心情都寫在了日記上，
陸尚對此事, 並沒什麼想法, 也沒想過要去蘇家認親。只是想着, 終於可以和陸勁鬆斷絕關係, 不用再被所謂的血緣關係綁架。
沒想到, 陸勁鬆拿着日記去找了蘇家，想靠這個拿一筆錢。而蘇家, 也確實給了他一筆錢，讓他消失不要再出現。
這些，都是發生在兩年之後，陸尚讀大學的時候。
可現在，怎麼會是現在？到底哪裡出錯了？
蘇皎驚慌失措，死死咬住嘴脣，不知該怎麼辦。
他的這種驚慌，落在在場的另兩人眼中，卻是其他的意思。
周素香還是嘆了口氣，溫柔問道：“小皎，這事我們已經查清楚了，的確是這樣，你怎麼打算的……是想留在蘇家，還是回去你爸爸那邊？”
蘇皎回過神來，見周素香一臉溫柔地問他。
“我要留下來。”他顧不得想太多，直接答道。
怎麼可能回陸勁鬆那邊，那人就是個賭鬼，連自己都養不活，怎麼可能養活孩子？
一句話說出來，蘇皎頓時又覺得不對。
他這樣果斷地答應留下來，是不是會變得個原來那個蘇皎有些類似，是不是會顯得太過沒有感情？
蘇皎心慌意亂，急於表現自己的善良，補充道：“那，能不能給一筆錢，讓他……還清賭債，他畢竟……”
聽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蘇學勤的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他不明白，蘇皎怎麼會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來。
蘇家從來不欠陸家人什麼，陸母換了他們的孩子，還讓陸尚這孩子從小過得這麼辛苦。
如果不是陸母已經過世了，蘇學勤是肯定要送她進監獄的。
明明一切都是陸家人的錯誤，蘇皎怎麼能理直氣壯地要求他給陸勁鬆一筆錢？
其實，即使是蘇皎不提，蘇學勤也是這麼打算的，給陸勁鬆一筆錢，但不足以償還高利貸，然後送他出國，不要再回來打擾陸尚就是。
他表情不變，沒答應也沒拒絕，只是說：“我知道了，你回房間休息吧。”
***
從省城回來大巴上，陸尚一路情緒都很低落。
這兩個星期以來，對於陸尚來說，簡直就是一個不願醒來的美夢。他和程沐筠住同一個房間，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喜歡的人，睡覺之前最後看到的也是喜歡的人。
這一切，都是曾經的陸尚從未想過的事情。
只是，如過說去省城的路，是期待無限，此時便是一點點接近谷底。
程沐筠都發現了他的低落，問道：“你怎麼了？”
陸尚欲言又止，想表達不捨之情，卻又怕在程沐筠心中留下磨磨唧唧的軟弱形象，最後只是擠出來一句。
“想着明天看不到你，會有些不習慣。”
只是，程沐筠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他片刻，說：“明天要上課的。”
陸尚：“……”啊，丟人。
程沐筠低下頭，看了眼手機，又看了眼渾然不覺陸尚，倒是覺得逗他挺有意思的。
手機上是和周素香的微信對話框，屏幕上的最後兩條微信的內容如下：
【麻煩你待會把陸尚帶到我家裡來，好嗎？】
【好。】
不管陸尚如何不捨，大巴始終是回到了學校門口。
他拖拖拉拉地不想下車，一擡頭，卻發現程沐筠不見了。
陸尚騰地一下站起來，拎着揹包就急急忙忙地衝下車。四處張望，沒看到程沐筠的身影。
他嘆了口氣，只能準備向前走去公交車站坐車。沒走幾步，卻聽到身後有汽車喇叭滴滴響了兩聲。
陸尚停下來，轉身，看到黑色轎車在身邊停下，後面的車窗降下，露出他方纔在尋找的那張臉。
程沐筠神態自然，“上車吧。”說完，直接往另一邊挪了一下，似乎根本不給陸尚拒絕的機會。
陸尚當然不會拒絕，他拉開車門，上車。
繫好安全帶後，他纔想起來自己是不是應該要客氣一下，“你要送我回家嗎？”
程沐筠瞥他一眼，很輕地笑了一下，“對，送你回家。”
車開了沒多久，陸尚就覺察出不對來，“這不是回我家的路啊？”
程沐筠很淡定，回了一句，“怎麼？怕我把你賣了？”
陸尚搖頭，甚至得寸進尺，“那我今天還是睡上次那個房間嗎？”
“……”
程沐筠差點沒被他氣笑了，居然這麼自覺地默認是要住他家裡去。說陸尚單純，有時候卻又似乎很善於利用自己的優勢。
他終於忍不住，白了陸尚一眼，“你閉嘴吧。”
陸尚卻是轉過頭，偷偷笑了一下，把這個第一次看到的表情記在心裡。
汽車停下來的時候，程沐筠先下車。他抱着手，等着看陸尚的表情。
果不其然，陸尚一下車，臉上表情瞬間由興奮變得疑惑起來，“這是哪裡？”
程沐筠：“蘇皎家。”
“你把我送這裡來幹什麼？”
程沐筠沒再搭理他，直接按響了門鈴。
直到在客廳坐下，陸尚還是一臉茫然，他看着眼前的中年夫妻，有些不知所措。
這兩人是蘇皎的父親母親，陸尚上次在醫院見過，可是這是要幹什麼？他心中有些不安，默默地又向程沐筠的方向移動些許。
或許是就陸尚表情不對，周素香起身，說：“我去泡茶，你們先坐一會。”
她的語調十分的溫柔，表情也透露着慈愛。
說完，她一拉還傻坐着的蘇學勤，兩人一起離開。
陸尚這才放鬆下來，低聲問道：“這是幹什麼？”
程沐筠：“你猜？”
“是不是因爲婚約的事情？發現解除婚約是我慫恿的，來找我麻煩了？這封建思想可真不行，你又不喜歡蘇皎，不對，不會是蘇皎在家裡一哭二鬧三上吊不肯解除婚約吧……”
“停。”程沐筠受不了打斷，“你可真能發散思維。”
周素香他們離開，本意是讓程沐筠安撫一下陸尚的緊張情緒，沒想到陸尚的思路根本就不在那條線上。
他，根本就不需要安撫。
程沐筠不說話，準備完全當個觀衆安心吃瓜。
過了片刻，周素香和蘇學勤回來，一人手上端着托盤，一人手裡拿着個文件袋。
坐下之後，蘇學勤開門見山，直接把文件袋遞給了陸尚，“我知道你或許有些疑惑，看過之後，你就明白了。”
陸尚接過，打開，幾眼掃過。
他眉頭微皺，沉默許久，只是拿着報告的手，卻始終沒有抖。這件事情，對於陸尚來說，似乎衝擊並不是太大。
又等了一會，他纔開口，問了一句，“這報告的意思，是我和蘇皎是被抱錯了？我是你們的孩子，蘇皎是……那邊的？”
蘇學勤：“嗯，事情我們已經覈實過了，不會出錯。”
他們並不打算告訴陸尚當初是陸母刻意換的孩子，既然蘇皎決定留下，這件事情讓孩子知道，對於他們並沒有什麼好處。
周素香藏在後面的手其實在顫抖，只是她從陸尚的眼中看到了防備，自然不會激動地上去擁抱。
慢慢來，分離了那麼久，距離終究需要用時間抹平。
“你是我們的孩子，我們自然是十分希望你能回來，而且……你，陸勁鬆那邊，欠了一大筆高利貸，會影響到你的。”周素香猶豫一下，又補充道，“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們在學校附近買套房子也行的，慢慢來，不着急。”
陸尚笑了一下，“沒關係，我知道那筆高利貸的事情，也不會那麼傻，這種情況下還要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對了，房間已經準備好了，你今晚就在這裡住下？所有東西我都準備好了，衣服鞋子什麼的都是新的。”周素香擡眼，帶着些乞求，“好不好？”
陸尚輕輕點了點頭，“好。”
程沐筠卻知道，陸尚並沒表面的淡定。他放下報告之後，手又偷偷藏在了身體後面，隔着衣袖抓住了程沐筠的手腕。
力道有些大，程沐筠卻沒有動，就這麼安靜地任他握住。
陸尚垂下眼睛，問：“那……他怎麼辦？”
在場的人，不知道陸尚口裡的他，指的是蘇皎還是陸勁鬆，但也沒有追問。
蘇學勤說道：“陸勁鬆那邊，我們已經和他談妥了，給他一筆錢，以後不會來煩你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陸尚連眉頭都沒有再動一下。對於陸勁鬆，所謂的父子感情，早就在年幼的打罵和之後的那些事情消磨殆盡。
此刻，他只覺得有些悵然罷了，像是忽然甩脫一個沉重的包袱，有些不知所措。
周素香又補充道：“蘇皎的話，他想留在蘇家，當然，這件事情，還是要徵求你的意見。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們就把他送到寄宿學校去……”
“不用，他也沒什麼錯，留下來就留下來吧。”
陸尚並不關心蘇皎的事情，反倒是因爲提起蘇皎，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擡頭，看着周素香，想問什麼，卻又似乎不知該怎麼稱呼。
周素香溫柔地笑了笑，“沒關係，不急，你現在叫我周阿姨就好。”
“周阿姨，”陸尚十分嚴肅地問，“當初，您是不是給我訂了娃娃親？”
周素香愣了，似乎沒料到這一出。她猶豫一會，說道：“其實就是當初和小筠媽媽的玩笑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他一句話沒說完，覺得放在身後的手，被程沐筠用力扭了一下。
程沐筠制止完陸尚犯蠢，起身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認親結束，此時此刻也不需要他在此穩定陸尚情緒了。
程沐筠轉身離開，陸尚也毫不猶豫，跟了上去，還說了一句，“我，我去送送他。”
蘇學勤和周素香相視一笑，眼中都安心下來，看來陸尚果然是成長得很好的孩子，有一顆強大的內心。
即便是這樣的情況，他也很快就接受了。
程沐筠出門，在花園門口停了下來，轉身說：“好了，送客到這裡就行了。”
陸尚：“我送你到家門口，這麼晚了，不安全。”
“隨便你。”程沐筠也懶得揭穿，他家就在隔壁，走過去不過三分鐘這件事情。
三分鐘後，到了花園門口，陸尚居然還想跟上來，被程沐筠一把攔住。
“好了，回你家去吧。”
陸尚這纔回過神來，說：“抱歉，我走神了。”
可道完歉，他還是沒動，猶豫着問：“通過選拔賽的獎勵，能不能不要了？”
“不行。”程沐筠拒絕得很快，並且心滿意足地看到了陸尚沮喪的表情。
高大的少年，身後像是有條無形的尾巴垂下，耷拉在地上，看起來很是可憐。
他拍了拍陸尚的肩，說：“乖，回去吧，適應一下自己的新身份，明天來叫我一起上學。”
“好。”
陸尚乖乖點頭離開，走了幾步飄在空中的心，忽然有了幾分真實感。
他成爲了程沐筠的鄰居，還能一起上學放學，如果程沐筠願意把那個獎勵取消的話，就更好了。
當時自己怎麼就那麼蠢，鬼迷心竅地一定吵着要程沐筠解除婚約呢？如果沒犯蠢的話，那現在不就有名分了嗎！
陸尚越想越氣，恨不得穿越回兩週前去掐死那個愚蠢的自己。他氣急了，猛地踢了一腳旁邊的樹。
“嗷——”
他捧着腳跳了幾步，這才一瘸一拐地回家去了。
在花園裡還沒進去的程沐筠，旁觀了一切的發生，總算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傻子一個。”
系統忍不住吐槽，“我看你還挺喜歡傻子的。”
程沐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