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龍山上雲霧繚繞, 四處皆是危險的妖獸。
大陸之上危機重重,教養孩子從來就不會把他們放於溫室之中。爲了不出人命,實力碾壓過於危險的妖獸已經提前處理過, 留下來的都是拼一拼能獵取的妖獸。
受傷在所難免, 每年皆會有這麼幾個倒黴蛋, 甚至也曾有過死亡事件。
當然, 受寵的東澤皇子都是有特殊保命手段, 不至於在歷練之中喪命。
陶寧自然是其中之一,他穿了掘金獸皮毛編織的外袍,腰間掛着足以抵擋高階妖獸致命一擊的玉佩。
這一次的狩獵, 他並沒有和万俟疑分在同一組別內。
各小隊分頭狩獵,四散而去。
万俟疑才進入叢林, 就被他的隊友, 幾個西域小國的質子綁在了樹上。他們都是牛高馬大的少年, 習武已久,他沒有太多反抗的餘地。
“看看你那張令人噁心的臉, 也不知道小殿下看上你什麼了。”
“大概是舔鞋底舔得特別好吧,畢竟我們再怎麼樣也是王子,不像這位……”
開口的這位,似乎知道些北川國的皇家秘聞,嘴角掛着嘲諷的笑容陰陽怪氣地說了下去。
“知道他爲什麼單名一個疑字嗎?那是因爲北川王懷疑他不是北川國的皇子, 指不定是私通生下來的野種呢哈哈哈。”
“怪不得, 我就是他臉上那些黑色胎氣看起來不正常, 怪嚇人的。”
“我聽說, 和北邊的罪族有關。”
“什麼!”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 那個小國王子往後連退幾步,“你不早說!剛纔我, 我還有這隻手碰了他,會不會被詛咒啊,我可不想下輩子轉世成爲罪族。”
“嗐,不至於,不過怪不得小殿下那麼喜歡他,聽說罪族可是什麼下作事情都做得出來。”
“小殿下神智不清醒的那段時間,可不得什麼事情都得有人伺候着,比如出恭之後總要有人幫着……”
“呸,你可住嘴吧,這種污穢事情也說得出口!不過,總比有人親手去幹要強些。”
污言穢語接連不斷地兜頭甩到了万俟疑的臉上,他只是低着頭,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玉佩之中,系統已經是氣得哇哇亂叫,“那些人!那些人太過分了吧!万俟疑現在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
欺負他的其他幾個小國王子,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欺負起比他們小几歲万俟疑來,倒是一點都不手軟。
程沐筠微微皺眉,“這幾個小國王子,一個被万俟疑剝了皮掛在沙漠中曬了三天三夜才死去,一個被切了四肢扔進了蛇窟……”
系統:“停停停,不用說了,我知道了。不對啊,我記得在劇本里,好像沒這麼兇殘,被,被陶寧攔下來了?”
程沐筠笑了一下,“嗯,劇本中是如此,但我認識的万俟疑卻是睚眥必報,用殘忍的手段讓所有侮辱過他害過他的人在死之前追悔莫及。”
系統沉默片刻,“總覺得,你認識的万俟疑纔是……符合邏輯的。”
畢竟,劇本中濃墨重彩地描寫了万俟疑遭遇的苦難,描述了他在微末之時如何憑藉着復仇的信念要報復那些人。
結果,不過是陶寧哭一哭,撅撅嘴,万俟疑就能輕輕放過這些人,的確是不太符合邏輯。
万俟疑面無表情地看着幾人離去,等到一切歸於平靜,只有樹端的鳥叫聲和灌木叢中嘈雜的蟲鳴。
他的腰間,被那幾人劃了幾道口子,引來了蟲蟻啃食,用不了多久,血腥味便會引來妖獸。
万俟疑的傷口越來越痛,啃噬他的昆蟲吐出毒汁,腐蝕着傷口。
他開始掙扎,試圖把繩子掙脫,然而越掙扎,繩子卻愈發陷入皮肉之中,絞出劇烈的痛楚。
“呼呼——”
万俟疑停下來,用力喘了幾口氣,又開始掙扎。
依舊無法掙脫,遠處,已經開始傳來妖獸的低吼聲,距離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不能。
我不能死在這裡。
我還沒復仇,還沒,還沒來得及履行那個契約,還沒替他找到完美的身體!
万俟疑臉上的黑色紋路,如同活了起來,眼白不滿了一絲絲的血色紋路,連蒼白的皮膚也泛出紅色。
砰——的一聲,繩子連同那棵腰般粗細的大樹,一齊從中間炸裂開來。
繩子一段段落在了地上,万俟疑卻顧不得太多,右腳在地上一蹬,如同閃電般竄了出去。
他此時血脈奔涌,根本沒有理智思考的能力,一切行動皆歸於本能。
不知逃了多久,身後妖獸依舊追擊不休,万俟疑卻無路可逃。
腳下是無底深淵,去路已斷,身後是威壓極重的妖獸,來路不可返回。万俟疑一低頭,見山崖上纏着滿壁的藤蔓,便顧不得太多,抓着藤蔓爬了下來。
或許天不絕他,爬了沒幾米,他就發現了一人大小的洞口,恰好能進入躲上一會兒。
一切平靜下來,万俟疑心如擂鼓,砰砰砰跳得他心煩意亂,渾身上下火燒火燎般,一股暴戾的氣息在經脈中四處衝撞。
好痛。
太痛了。
劇烈的疼痛感從蔓延至每一處經脈,万俟疑覺得自己像一個充滿氣的羊皮垡子,似乎在下一秒就要炸得四分五裂。
我,是不是要死了……
就在此時,胸口有一股清涼的氣息蔓延開來,安撫着他彷彿要爆丨炸的血脈和劇烈疼痛的太陽穴。
万俟疑呆了一下,隨後低頭看到了掛在胸口的玉佩。
他擡手,將玉佩捏在掌心,低聲問:“是你嗎?程前輩?”
沒有迴應。
而此前那股清涼的氣息,彷彿只是他的錯覺。
万俟疑長吁一口氣,仰頭靠在了巖壁上,如水般的記憶涌上心頭。
剛纔那幾個人是想讓他活活被妖獸啃噬而死,沒有留下任何活路。綁着他的繩子並非凡物,而是長韌草編制而成,非地級高手都掙脫不開。
如果沒有鍛體決,沒有那塊玉佩,沒有“程沐筠”……
他真的會死在此處。
或許是剛纔的絕地逃生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劇烈的疲憊感在此時洶涌而上,万俟疑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玉佩中的程沐筠,此時正坐在一旁調息,身邊的白霧劇烈翻涌着,他的身體也有幾分透明起來。
白霧吞噬了他好不容易弄出來的池塘,堪堪要捲上程沐筠的青色衣袍。
他睜開眼睛,揮袖一甩,白霧退去,“積累了那麼久的靈氣,白瞎了。”
系統道:“剛剛怎麼回事?”
程沐筠皺眉,“不知道,万俟疑他居然沒學心法就動用了些龍氣,他現在的身體壓不住,差點爆體而亡。”
他自然不能坐視万俟疑就這麼意外死去,便出手幫了一把,可惜這抹殘魂實在是太過於虛弱,不過是一個封印的小術法,都能差點反噬自身。
系統:“上一次,沒發生這種狀況?”
“沒有,之前就是万俟疑突然爆種徹底領悟鍛體決,沒什麼龍氣失控的劇情。”
程沐筠嘆了口氣,看了眼空蕩蕩的四周,“一朝回到解放前,慘。”
系統小聲道:“那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怎麼樣?”
“哦?你還能有好消息?是策劃組終於發現自己劇本有問題決定補償我的損失了?”
系統:“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告訴你進度條30%了。”
“哦。”程沐筠一點也不高興,完全沒有形象地攤在了地上。
“小竹子,你怎麼了?連進度條也不能讓你高興了,你和最初的時候不一樣了呢……”
程沐筠翻了個白眼,“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明明和之前做的事情一模一樣的,這万俟疑卻忽然發生意外,我心裡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不至於吧,進度條動了啊。”
“有屁用,秦理那個世界進度條能從99%給我扣成零,不完全修復這些都是虛的。”
他嘆了口氣,“然而我也只能待在玉佩裡看着了,無能爲力。”
轉眼間,就是一夜過去。
万俟疑睜開眼睛,只覺得體內似乎有一股玄奧莫測的力量,如果是此時遇見昨日那隻妖獸,說不定有一拼之力。
他站起來,又捏着玉佩低聲說了句,“謝謝你,程前輩。”
隨後,他探出洞口,正準備拉着藤蔓上去,卻見上方探出來半個身體。
正是陶寧。
陶寧一臉焦急,眼下一片青黑,似乎是一夜沒睡的樣子,見到万俟疑時,他眼睛亮了亮,“万俟哥哥!你真的在這!找了你一晚上。”
万俟疑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一下,臉上卻是露出幾分驚訝的樣子,“你怎麼找到我的?”
陶寧解釋起來,“我昨天遇見跟你同隊那幾個人,他們說跟你走散了,可我見他們目光閃爍左顧右盼的一看就不像好了,就逼問他們,然後,然後他們就說了實話,我就去找你了。”
他眉頭緊皺,一臉擔心,“結果到了他們說的地方,只看到一地狼藉,還有不少妖獸留下的氣息,我顧不得太多,就一路找了過來。”
一堆廢話,卻依舊沒有解釋他究竟是如何找到這個地方的。
連万俟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往那個方向跑的,陶寧又怎麼會知道。
陶寧說完,繼續道:“你快上來吧,我用繩子拉你,這裡挺危險的。”
他當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万俟疑在攀爬之時,會被在附近懸崖的金羽雕盯上,一頓混戰之後落入深澗。隨後他便在深澗之中,艱難求生然後覺醒完整的黑龍血脈。
万俟疑卻沒有動,又問了一句,“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陶寧對上他的眼睛,見眸中黑沉沉的一片,心道不好,万俟疑這是在懷疑什麼?他當然不能說自己知道小說劇情才能找到這裡,那樣的話,此前的一切都白費了。
可如果不找個適當的理由的話,万俟疑本性多疑,自此之後便再也無法得到他的信任。
陶寧心思急轉,目光落在万俟疑頸間紅繩上,一句話脫口而出,“就,就那塊玉佩不是我送給你的嗎?之前我試圖滴血在上面認主,沒成功,玉佩上有我精血的氣息,就順着找了過來。”
一說完,他便在心底爲自己叫了聲好,真是一個完美的理由。
什麼?万俟疑聽到“認主玉佩”幾字的時候,殺心頓起。
他怎麼敢?
怎麼敢認主這塊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