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程沐筠和蕭屹川在起居室看書的時候,忽然聽對面沙發上的人說起這件事情來。
“莫安瀾約我明天見面。”
程沐筠擡眼,“哦?你跟我說這事幹什麼?你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嗎, 他出國約你見面也正常。”
說到這裡, 他停了一下, “啊, 對哦, 莫安瀾還是你的前男友,見前男友同我報備倒也合理。”
蕭屹川沉默片刻,“有件事情, 我需要同你坦白。”
“什麼?”程沐筠漫不經心地翻了頁畫冊,似乎對莫安瀾並不感興趣。
蕭屹川開門見山, “當初我和莫安瀾並非是真正談戀愛, 只是演戲。”
“演戲?你們還有這興趣愛好?”
蕭屹川嘆了口氣, 此前有些事情,他不知該如何同程沐筠說。
程沐筠不問, 他便也沒說。
如今莫安瀾忽然過來,倒是成了他坦白的契機。有些事情,如果不說清楚,恐怕會在之後的生活中埋下隱患。
“我承認在你和長淮沒有分開的時候,就動心了。長淮看出來了, 爲了打消他的顧慮, 我才同意和莫安瀾假裝交往。”蕭屹川說, “長淮忽然離開, 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他的錯。”
“我知道他的問題, 只能算是我們緣分不夠。”程沐筠笑了一下,“你倒也不用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已經放下了,要是沒放下,答應你也是不負責任的事情,對嗎?”
蕭屹川愣住了,倒是沒想到程沐筠會如此坦然地告知自己這些。他站起來,停在程沐筠身旁。
程沐筠的手搭在扶手上,蕭屹川擡手,蓋了上去,“可以嗎?”
程沐筠脣角微笑,閉上眼睛。
一個很輕的吻落下來,一觸即離。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吻。
在一起這段時間以來,蕭屹川似乎有些過於小心翼翼,兩人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情侶,不如說是住在一起的好朋友。 ωωω⊕тt kān⊕C O
相比朋友,多了幾分曖昧而已。
“怎麼?”
蕭屹川擡手,理了下程沐筠額頭髮,指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劃過了他的耳廓。
“嗯,還有事情要說,我不低估你對我的吸引力,也不高估自己的自制力。”說完,他坐回了對面的沙發。
“莫安瀾當初的說法,是爲了安撫紀長淮的母親。”蕭屹川停頓一下,“但從我對他的瞭解來看,他並非是一個會考慮他人的性格。”
程沐筠來了點興致,“哦?你這是在說前任的壞話?”
蕭屹川卻不生氣,反而笑了笑,“這是基於客觀事實的陳述,這麼多年來,他喜歡紀長淮,卻一直吊着我,若有似無地給些希望,把我當備胎。”
“原來你知道?”程沐筠有些許意外,蕭屹川似乎和設定中,或者說他曾經瞭解的蕭屹川有些許不一樣。
“我不傻,也不瞎,只是……”
他停頓一下,不知如何表述,“冥冥之中,我似乎覺得,自己應該如此,聽起來荒謬,但遇上莫安瀾的時,就是這樣,不僅僅是現在,還有,還有……”
蕭屹川的太陽穴忽然突突直跳起來,劇烈的疼痛,自太陽穴蔓延至額前,伴隨着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眼前皆是大片光斑,周遭的一切都開始晃動起來。
關鍵時刻,溫熱的觸感覆蓋上他的手背。
“沒事的,沒事的,你說的我相信,都相信。”程沐筠的聲音響起。
痛苦的感覺如潮水般退去,蕭屹川睜開眼睛,一片混亂的世界中,唯獨程沐筠的臉是清晰的。
“沐筠。”
“嗯,我在。”程沐筠湊過去,在他耳邊低聲說,“沒事,你明天去見莫安瀾,把所有事情說清楚。”
“好。”
***
翌日。
蕭屹川去見莫安瀾,程沐筠去了湖邊小屋。
他依舊是在湖邊釣魚,畫畫,等人。
魚竿架在一旁,反正都是一無所獲,程沐筠索性不看,盯着湖面發呆。
一旁的畫板上的畫,正是程沐筠和紀長淮分開時,從山村小樓帶走的那幅。
系統看出些門道來,戰戰兢兢地說了一句,“小竹子,你這是準備要幹什麼?那天晚上的事情,如果蕭屹川想起來了,不會崩吧?劇情條可還在99.9%呢。”
程沐筠:“那你覺得莫安瀾是來幹什麼的?”
“吃回頭草啊。”
“吃回頭草,總是要有所倚仗的,莫安瀾的倚仗就是那張照片,我和蕭明睿的合照。”
系統驚了,“啊,你說的噩夢重現,就是這個?”
當初,在秦理世界中,秦理因爲一張照片知道自己是個替身,而懲罰世界中的蕭屹川也因爲那個世界修復而擺脫控制。
“算是吧,你猜蕭屹川看到那張照片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系統:“生氣?不解?大吵一架要分手?”
程沐筠搖了搖頭,“我猜,他會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不可能吧?”系統說,“蕭屹川看起來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打個賭?”
“我纔不要。”系統從來不相信自己的判斷,“爲什麼啊?”
程沐筠:“直到現在,他覺得我喜歡的人依舊是紀長淮,自然不會拿這件事過來質問我。”
“啊,難道那0.1%卡住的進度條,就是這個原因?”
“是,也不是。蕭屹川困住了自己,便無法覺醒,我只能幫他一把了,莫安瀾只算是其中的一環。”
話音才落,程沐筠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蕭屹川。
他接起電話,“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喑啞,“沐筠。”
“嗯,怎麼了?”
蕭屹川:“你不在家裡嗎?我,我回來沒看到你。”
“哦,我在湖邊小屋這裡寫生。”
過了片刻,蕭屹川才說:“我等你回來。”
“你來接我好不好?”程沐筠隨口找了個很不走心的藉口,“車壞了。”
“好。”
***
一切同那日蕭屹川忽然到來一樣。
同樣的景,同樣的人。
身後同樣有腳步聲響起,規律地踩在木頭質地的碼頭。
“沐筠。”
蕭屹川本不想問那張照片的事,只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只是,視線落到畫板上的時候,他愣了一下。這幅畫他見過,是此前程沐筠離開紀長淮那裡時,帶走的那幅畫。
湖邊,沒有五官的兩人。
多日過去,畫中的兩人依舊沒有五官。
蕭屹川忽然想起那日在宿舍看到的畫,陽臺上的兩人,起初也是沒有五官,之後才被程沐筠填上了五官。
他以爲,畫中的人是自己,心中那些隱藏起來的不可告人的心思才洶涌而出,也是因爲那幅畫,纔給了蕭屹川前來F國的勇氣。
然而,方纔在莫安瀾那裡看到的照片,卻殘忍地戳破了這一切。
畫中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蕭明睿。
“這畫……”蕭屹川忍不住問出聲來。
他想問程沐筠是不是因爲蕭明睿,才同意和自己試一試;想問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程沐筠轉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等我畫完最後幾筆。”
纔到嘴邊的話,便又這麼嚥了下去,蕭屹川安靜地看着程沐筠擡手,在畫紙上添了幾筆。
果然,其中一人,依舊是他的五官,看來畫中人還是蕭明睿。
那另一人,應當是程沐筠了。
蕭屹川皺眉,又覺出些不對來。
那人雖然沒有五官,但從身形到衣服再到髮型,都和程沐筠大相徑庭。
這個人究竟是誰?
另一人的五官漸漸成型,果然不是程沐筠。蕭屹川眉頭越皺越緊,臉色微微發白,明明是不認識的人,他爲何又覺得,有些熟悉。
再然後,蕭屹川看到程沐筠在蕭明睿的手上,添上了一把刀,又在手指上畫了一個戒指。
“這是,這是……”
劇痛襲來,蕭屹川眼前一黑,向前倒了下去。
失去意識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以及耳旁一句溫柔的話語。
“你不用懷疑自己。”
***
蕭屹川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車上。
他心中一慌,竟是不知今夕何夕。
難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現在是……蕭明睿死去之後,他來F國處理後事的那一天?
程沐筠,是真實存在的嗎?
蕭屹川心亂如麻,茫然四顧,這才發現些不對來。
他是半躺在副駕駛座上的,從車窗看出去也不是在樹林中,而是在街道上。
蕭屹川長吁一口氣,安心下來。
他這才恍然驚覺,原來過去的事情便是過去了,自己心底深處並不在意。他怕的只是,未來沒有程沐筠的參與。
除此之外,一切皆可接受。
蕭屹川拉開車門的手,又停了一下,莫名覺得這種心情似曾相識。他似乎也曾經這樣想過,這樣說服自己。
帶着滿腔疑惑,蕭屹川下了車,才一擡頭,便看見了熟悉的地方。
眼前的兩層小樓是蕭明睿在F國的房產。站在花園中,背對着他的人穿着風衣,仰頭不知在看什麼。
那人,是程沐筠。
蕭屹川走過去,“沐筠。”
程沐筠轉身,說出的話卻有些奇怪,“你來了。”
蕭屹川:“你說的是誰,是我,還是蕭明睿。”
“這重要嗎?”程沐筠輕輕一笑。
蕭屹川也笑了笑,“也是,不重要,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不能改變什麼,未來卻是能抓在手中的。”
沒想到,程沐筠眼中笑意愈深,“這麼豁達?一點都不像你,蕭明睿。”
“……”蕭屹川愣住了,程沐筠爲什麼叫他蕭明睿
不等蕭屹川說些什麼,程沐筠褪下手上的戒指,手指輕輕一扣一轉,那枚雙蛇盤旋狀的戒指又變回兩枚戒指。
他低頭,攤開掌心,“手。”
蕭屹川愣愣把手放了上去。
程沐筠將戒指套入他無名指,擡頭道:“戒指這種事情,本人來送比風衣送還是合適得多,對嗎?”
無數畫面在蕭屹川腦海之中劃過,他怔怔看着戒指,又擡頭劃過那件熟悉的風衣,最後對上程沐筠的眼。
風衣是他的,戒指是他買的,程沐筠是他愛的人,從始至終,蕭屹川和蕭明睿本就該是一體。他竟是深陷自己創造出的囹圄之中,久久不能勘破。
“嗯,你說得對。”
蕭屹川接過程沐筠手中另一枚戒指,低頭爲他戴上,隨後執起那隻手,吻了上去。
“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一語落下,系統的提示聲同時響起。
【懲罰世界修復完畢,新世界,啊,沒有新世界了,就,隨便你去哪裡,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