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所擔心，外婆真的時時刻刻離不開我。只要醒着，她就必須看到我，就連上廁所，她都開着廁所門盯住我。
扛到外婆出院時，我幾乎要瘋。我媽心疼我，說各種好話哄我，我已經聽不進去了。
“媽，我要回北陽，我的假期要結束了，我要去上班。”我暴躁極了。
“南南，你走了，外婆怎麼辦？她現在的情況，受不得刺激。”我媽勸我，“她是你外婆。”
“她什麼時候象我外婆了？她污衊你，欺負你還不夠嗎？媽，因爲她是你的母親，你就無條件的孝順嗎？你想想，除了給你生命，她還給過你什麼？她既然只有沈心園一個女兒，那爲什麼不隨了她去？”憤怒讓我口不擇言。
“趙南歌。”我媽氣得連名帶姓。
我知道我過分了，抿着嘴，我側過頭。
“南南，她是我的媽媽。”我媽顫着聲說。
我咬脣，忍着淚。
“她對我做過很多過分的事情，我並沒有忘記。但此時非彼時，她現在糊塗了，連人都認不清楚。我再多的怨和氣，也不能拿來和養育之恩抵消。”我媽緩了語氣。
“媽，那我要在這裡住到幾時？”我含淚看她。
她扭頭看了看閏房裡面，外婆睡了，小舅媽守着。收回視線時，她有些欲言又止的。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我媽不會要把外婆接到北陽去吧？
我媽推着我往拐角處走去。
“因爲外婆，小舅媽和小舅鬧了很多彆扭。這節骨眼上，外婆只依賴你，我們要是丟下不管，就這樣回了北陽。小舅和小舅媽的日子要雞飛狗跳。”我媽嘆氣，“南南，他們是我的親人，這樣困難的時候，我們沒有理由拂袖而去。”
我無言以對。
於是，我和我媽住下來了。可誰能想到，這一住就不是兩天的事兒了。外婆對我的依賴越來越嚴重，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全都非我不可。
倘若換戶人家，外婆是個好外婆，或者是個正常對待兒孫輩的外婆。我這個外孫女照顧外婆也是應情應分。
而我和我外婆斷絕來往多年，除了咒罵和唾棄，我從未從她這裡得過任何好處。突然之間，要承擔這樣的贍養義務。辛苦自不必說，更揪心的是她把我當成沈心園。我照顧她的同時，還要忍着她咒咀我媽。不消幾日，我心中對外婆僅存的一點情分，因爲這樣的壓榨也全數化作了怨鬱。
假期已經過了，我給孟照打了個電話，請求續假。我都作好了心理準備，孟照讓我收拾收拾直接滾蛋。
結果，他又給了我一個星期的假，雖然語氣一般，可對我而言，簡直是莫大的恩典。
我媽的假卻不如我的那麼好續，硬呆了兩天，校長親自給她打來了電話。她必須要回學校去。
“南南，你再住兩天，兩天就好了？”我媽給我陪着笑臉。
“媽，我要不要直接辭職專心照顧外婆？”我沒好氣的問。
“你看她這兩天就稍微好一點了，小舅媽陪着她也不鬧了。我和心良已經商量好了，準備請個阿姨回來，這樣，你就可以解放了。”我媽給我希望。
“我覺得我已經綁牢在這裡了。”我煩躁的揪頭髮。
“我回去安排一下，請好假我就回來，好不好？”我媽搖我的手，反倒跟我撒起了嬌。
“好吧。”我推着她往外走，“親愛的媽媽，那你一定要記得，你唯一的女兒陷在水深火熱之中，等着你來解救。”
“記得記得。”她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真是我的乖女兒。”
送走了我媽，日子變得更加難熬。這樣難熬的日子裡，我和於北庭倒是聊起來了。隔着屏幕，我變得不彆扭，兩個人暢所欲言，在許多事情上我們都能所見略同。
聊了幾天，大有相見恨晚之感，於北庭幾次要下來明嶽找我。但我還是有顧慮，其一是擔心見面的感覺又跌回先前的狀態。其二，我仍然記着半年前那一幕，可不管我怎麼套話，他都坦蕩。幾次他很無奈，問我要不要把心剜出來給我瞧清楚？
我只能悻悻作罷。
我媽離開後的第五天，早晨，我陪外婆去小舅家附近的鄉路散步。露水有些重，但空氣好得出奇。
我呼吸着新鮮的空氣，看着路邊的不知名的野花，心情平靜和喜悅。
外婆突然從我手挽裡抽出了手，停下腳步看着我。
“外婆，怎麼了？”我有些莫名其妙的。
她盯着我看：“你是誰？”
“外婆？”我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
外婆還是盯着我，眼神從溫順轉變成困惑最後又變成憤怒。
“是你，你是殺了心心。”她以迅雷不及掩耳掐住了我的脖子，“你還心心的命來，是你，是你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