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的余光中,冷煙踩着高跟鞋逐漸遠去。我穩了穩神,擡眼看向趙傑森,他正好也看向我。
“南南,快進來啊。”他殷切的看我。
我這才邁步往病房裡面走去,抱鮮花來的那個中年男人此時也打量着我。
“文哲兄,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兒南南。”趙傑森的手伸向我,“南南,快喊於叔叔。”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將手縮到了身後,趙傑森臉上的表情微微凝滯。
“老趙,你女兒長得很像你,尤其是眼睛。”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起身,也朝我伸出了手,“南南,你好啊。”
我伸出手跟他握了握,笑得很不自然:“於叔叔,你好!”心裡暗想,於文哲,會不會和於北庭有關係?看長相倒是沒什麼相似之處,也有可能是恰巧都姓於。
“好,好。”中年男人鬆開我的手後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笑着坐回了牀邊的椅子上。
“南南,你坐這兒。”趙傑林指着他左手邊的椅子,“我跟於叔叔談點事情,很快的。”
中年男人仍舊笑呵呵的看着我,但着我的眼神分明不一樣了。
“我去打個電話,你們先聊吧。”雖然趙傑森不介意我聽他們談話,但我還不想留在這裡旁聽。朝中年男人笑了一下,退了一步轉身往外走。
“南南,你別走遠了。”趙傑森急急道。
“嗯。”我心裡知道,他這是我怕一走了之。出了病房,我左右看了看,靠近護士站那邊有一排休息椅。
我走到休息椅前坐下,伸手輕輕碰了碰腳上的傷口處,果然有熱辣辣的痛感。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小心翼翼的放好腿,我握着仰靠到椅背上。醫院裡真靜啊,靜得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趙傑森知道我來找他做什麼嗎?如果他知道冷煙揹着他威脅我,他會怎麼樣?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他能怎麼樣?不顧冷煙發瘋咬着牙堅持他立的遺囑?他有沒有想過,萬一他死了呢?我就算拿了他留給我的那些遺產,冷煙能讓我好過麼?
在休息椅上坐了不到十分鐘,中年男人就出了病房。
我緩緩地起了身,休息了一會兒,傷口處越發的痛得厲害。我只能小步小步的往前走着。
“南南。”中年男人大踏的走到了我面前,“快進去吧,你爸在等你呢。”
“好。”我微笑着道。
“怎麼了,你的腿……沒事兒吧?”他關切的問。
“沒事兒沒事兒,於叔叔,再見。”我說完後,咬着牙踏着大步往前走。
我走到病房門口時,趙傑森舉着輸液杆正好往外走。
“你要去哪?”我不解的問他。
“不去哪。”他有些尷尬,說完舉着輸液轉身。
我看着他那樣子,終究是不忍心,伸手扶過他,接過了他手裡的輸液杆。
“南南,你沒吃飯吧,小程快到了。”他坐到牀上,看着我把輸液杆放安插回去。
給他拉上被子後,我就着牀邊的椅子坐下了。低頭看着牀單,我想着該用什麼樣的開場白。
趙傑森大概也在想着跟我說點什麼,病房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我……”
“南南……”
我們同時開口。
“南南,你先說吧。”趙傑森道。
“我聽小叔說了,你立了遺囑。”我乾脆開門見山。
趙傑森點了點頭,“嗯,有些事情,我得儘早做安排。”
“我希望你能把我從你的遺囑中剔除出去,我沒那個福分享受你百分之五十的遺產,你留給你的家人吧。”我淡淡道。
他看着我,眼中漸漸的浮起悲傷,半晌才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爲了讓自己良心好過一點才做這樣的安排?”
我想了一下,說:“您半輩子浸在商海之中,立這樣的一份遺囑必然是經歷了深思熟慮。我想,您也很清楚,再多的錢也買不了心安,更撫平不了那些舊傷疤。趙先生,您說是吧?”
“趙南歌。”趙傑森喘着粗氣,氣得手指直顫,“不要叫我趙先生,我是你爸爸。”
“對不起,對我來說,這兩個字早就死了。我的字典裡沒這兩個字,我連發音都忘記了。”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話出了口,我想於北庭對我說過的話,閉緊嘴。爲了防止自己說出更多難聽的話,我只能死死的抿着嘴。
趙傑森壓着胸口彎下腰,粗氣越喘越重。
“我幫你喊醫生。”我起身要按鈴。 wωω◆ttκǎ n◆¢ ○
“不要。”趙傑森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我緩一緩就好了。”
我有些害怕起來,擔心他因爲我幾句話氣得又犯了心臟病。現在這病房裡只有我,要是出點什麼事情,我也不用辨解,直接以死謝罪好了。
“對不起。”我掙扎了一番,向他道歉,“是我說話過分了。”
趙傑森垂着頭沒說話,氣息開始慢慢平穩起來。門口有腳步聲傳來,緊接着響起了兩聲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我扭頭一看,門邊站着的年輕男人有點眼熟。
“趙總。”年輕男人拎着個類似食盒的籃子走進來。
我想起來了,年輕男人是趙傑森的助理,上次在萬達廣場時我見過他。
“放那邊吧。”趙傑森靠着牀頭坐直,他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助理拎着籃子走到了會客區,我看着他從一個接一個的往桌子上拿餐盒。
“小程,麻煩你過來扶一把我。”趙傑森有氣無力的。
我沒再說話,只是默默的跟到了餐桌旁坐下。
“先吃飯。”趙傑森強打精神的樣子。
“趙總,那我先出去,有事兒你喊我。”助理仍然那麼識趣,說完就快步出了病房。
我本來餓得飢腸轆轆的,看着趙傑森一副大限將至的樣子,心裡居然有一些愧疚。感受到這種情緒後,我被自己嚇了一大跳。我愧疚什麼?我這是想原諒他的意思麼?
“南南,我們有好多年沒有坐在一起吃飯了。”趙傑森目光溫和的看着我。
我在他的注視下端起了碗,記憶裡,我們坐在一張餐桌上吃飯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趙傑森並沒有動碗筷。
“我這回進了醫院,差點就再也看不見你。”他長長的嘆氣,“醒過來後,回想我這輩子,只怪自己醒悟得太遲。”
我嚼着米飯,吃着菜。
“我心裡知道,無論我怎麼向你和你媽認錯,贖罪,都太遲了……”他頓住了,沒說下去。
我繼續吃着飯,一直到我吃完飯盒中的米飯,又把屬於我的那份湯喝了個乾淨。把餐盒收拾好放進塑料袋裡紮好,做完這些後,我看着趙傑森。
“關於遺囑的事情,我希望您能慎重考慮。”我小心的措辭,怕又刺激他,“你心裡也應該清楚,你若是把百分之五十的遺產留給我,你家人會是什麼反應。你作這樣的安排,對你現在的家人是不公平的。”
趙傑森點頭,“冷煙去找你了吧?”
我遲疑了一下,沒說話。
“她威脅你了?逼你來勸我改遺囑吧。”他又問。
我沒說話,表示默認。
他沉吟下來,數分鐘之後才說:“南南,這事兒我知道了。”
“我和我媽只想過平平靜靜的日子,我們也過慣了平凡普通的日子。”我略偏頭看着他,有些傷感的笑了一下:“既然你給了我生命,趙先生三個字太生疏,那我尊你一聲父親。我請求你爲我想一想,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趙傑森眼角有淚漫出來,抽了抽鼻子,他揮了一下手:“南南,你先回去吧,我心裡有數了。”
“好。”我立刻起了身,“你好好養病,我走了。”
“好。”趙傑森語帶哽咽。
我拎過一旁櫃子上的包包,擡步往病房門口走去。
“趙小姐。”助理小程背靠着走廊的牆站着,見了我,他立刻站直身體,很恭敬的喊我。
“再見!”我略躬身,算是回禮,然後快步往前走去。拐過彎,跑到電梯口,我才扶着牆站定。淚腺跟壞了一樣,淚水嘩嘩的無聲的往下淌着。
幸而老天還有點良心,電梯又開始正常運轉了。我就這麼流着淚進了電梯,下了樓,出了電梯,一路哭到停車的地方。
於北庭站在車旁打電話,見我出了住院部的大門,他朝我揮了揮手。
我哭着走到了他面前。
“這是怎麼了?”他掛了電話收起了,將我拉進了懷裡。
“沒事兒,就是想哭。”我說完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了。
他沒說話,任由我哭着。
哭了得有十幾分鍾,我才漸漸的轉成了抽噎。
“我這件衣服算是毀了。”他伸手拉開車旁,探着身子拿出了紙巾盒,扯了一把紙幫我擦眼淚。
“那麼小氣,一件衣服而已。”我抽泣着說。
“你說的,改天你送我一件一模一樣的。”他拉着我的手,推着我上了副駕位。
我坐好後,看了看手錶,還有半個小時就得上班了。慌忙拿出鏡子照了照,眼睛腫得跟被人揍了一頓一樣。天吶,這可怎麼回公司去上班?
“我都快餓成一具木乃伊了,現在我們去吃飯吧。”他啓動了車子。
“我已經吃過了,而且,我上班時間到了。”我歉意的看着他。
“我不管。”他生氣道。
“問你個事兒?”我拿出化妝鏡開始畫眼妝。
“問啊,爲什麼要停頓。”他很煩躁的樣子。
“你有沒有一個親戚叫於文哲的?”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