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於北庭按住我的肩,“具體的情況你爸沒有說,你先冷靜下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我們要先回北陽。”
“對對對,先回北陽。”我退了兩步,手忙腳亂的拉行李箱,“阿北,機票訂了嗎?快,我們快走。”
於北庭從我手裡接過了行李箱,然後他沉默着牽過了我的手。
我一路上都有有些昏昏沉沉的,就象踩在雲層裡,又象是在夢遊。到機場過安檢時,工作人員看我神色悽然,以爲我幹了什麼虧心事,愣是把我的行李裡裡外外仔細檢查了一遍,還一再的盤問我。極度崩潰之下,我跟工作人員吵了起來。
於北庭又是道歉又是說好話,工作人員狠狠教育了我一通才放了行。
“對不起。”我低着頭跟在於北庭身邊往候機大廳走,“阿北,對不起,我給你添亂了。”
“傻瓜。”他停下來,從包裡拿出了一張溼紙巾拆開,“南南,來,把淚擦一下。天塌下來,還有我呢,別哭了,好不好?”
我胡亂的點着頭:“我就很怕,阿北,我好怕。如果我媽……”我的淚水又往外涌。
“不會有如果,你媽一定會沒事兒。”他拍拍我的頭。
我努力的重複着深呼吸,可是一點兒用都沒有。我只要想到我媽出車禍,想到趙傑森的電話直接打到了於北庭那裡。我就控制不住的會將事情想到最壞……
好在飛機準點起飛,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我煎熬得幾乎要青絲成白頭。登機前,我給趙傑森打了電話,他只讓我回去再說。
我和於北庭回到北陽時,已經到了傍晚時分。趙傑森讓司機來接的機,去醫院的途中,我恐懼得將掌心掐出了血痕。醫院越來越近,我上下牙都控制不住的打起了架。
“南南。”於北庭一路上都在接電話處理公司的事情,到醫院時才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南南,你沒事兒吧。”
“沒,沒事兒。”我哆嗦着扶住了他的手,“先,下,車,下車。”
下了車,我幾乎是提着一口氣下了車,進了醫院,上了樓。在手術室前,我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顧齊修。空蕩蕩的走廊裡,就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守在那裡。
我想跑過去的,腿下一軟,我直接跪到了地上。
“南南。”於北庭慌得趕緊把我抱了起來。
“手術怎麼會這麼長的時間……”我蹣跚着一步一步往前挪。
“南南。”顧齊修轉過輪椅看着我,他原本是意氣風發的樣子,現在,他看起來象是霜打的茄子。
“顧叔叔,我媽,她,她,怎麼樣了?”我蒼白着臉看着他。
顧齊修長嘆了一口氣,低下了頭:“長陽高速上,爲了避車,方向盤打急了,側翻了,你媽被甩到了車外。”
我閉了閉眼,淚水沒法控制。高速上側翻,就我家那輛才十幾萬的車,安全氣囊有沒有彈出來都是個問題。
“傷到哪裡了?”我又問。
“心肺都有損傷,顱內出血。”顧齊修低聲說。
我說不出來話了,心肺損傷,顱內出血……不能再往下想。我抓着於北庭的手,只覺得這個冬天冷得人徹骨。
“南南,先坐下來。”於北庭把我扶到了座椅上。
“手術還要多久?”我機械的問。
“快了。”顧齊修回答道,“請了最有經驗的醫生,你媽會沒事的。”
我靠在座椅上,整個人象是在冰窖裡,又象是在炭火盆中。我不知道該想些什麼?更不知道該做什麼?
“南南。”於北庭擔憂的搖了搖我的手。
“你有事情的話先去處理吧,我在這裡等我媽,我就不陪你去了。”我擡起頭。
“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我先買點吃的上來……”
“我吃不下去,你自己去吃吧。”我努力的維持着我的鎮定。
於北庭跟顧齊修打了聲招呼,然後他快步往走廊外走去。
我和顧齊修默默的坐着,誰都沒心情說話。手術室上方的燈始終亮着,時間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
我的手機響起來,我呆呆的看着屏幕,上面的名字我好像認識,我點了接聽。
“南南,你到醫院了嗎?”電話那頭的男人問我。
“到了。”我輕聲說。
“好,我馬上也過來。”電話掛斷了。
我想了想,打電話給我的好像是趙傑森,他說他也要過來醫院。
“顧叔叔,你說我媽會不會死?”我清晰而冷靜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不會!”顧齊修幾乎是低吼出聲。
我咬着牙,收回視線盯着手機室上方的燈。盼着它滅,又怕它滅。
“爲什麼當年,我媽離了婚,你不敢娶他?”我問。
“很多事情……”
“你怕拖累她,因爲你失去了雙腿。你不想耽誤我媽,想讓她有更好的選擇。所以,你遠走他鄉。而我媽,就那麼等啊等啊,等了你一輩子。”我又看向他,悽然的笑着,“半輩子都過去了,你們好不容易再次打開了心結。可我媽和你一樣,也出車禍了。顧叔叔,你說,你們是不是命裡註定八字不合。所以,你們只要靠近,就會慘遭橫禍?”
“南南,你別說了。”顧齊修情緒很激動,扶着輪椅的手不自覺的顫抖着。
“你們的愛情,我不是太懂。年輕的時候不敢爭取,我媽離婚後爲了成全又選擇了放棄,如今……還要看造化。我媽這一輩子,總共就沒過幾天好日子。”我吸了吸鼻子,“顧叔叔,我想問你,這一次,你是準備娶我媽嗎?”
顧齊修的氣息喘得粗起來,只見他哆嗦着拿起放在懷裡的手機,拔了個號碼後,他並沒有放到耳朵旁邊。
大約一分鐘左右的時間,走廊的那一頭傳來腳步聲。一個年輕小夥子跑了過來,看到顧齊修的樣子,他立刻從口袋裡拿出了藥瓶。給他吃了藥後,小夥子又幫他輕輕的拍着後背。
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和趙傑森一樣有顆破心臟,自身尚且難保,拿什麼愛我媽?”
“南南,你別再說了好嗎?”顧齊修的話裡帶着濃濃的哀求。
我扶着椅子起了身,幾乎是在我起身的同時,手術室上方的燈滅掉了。我的心“突突”跳起來,快步了幾步,我又猛的頓住腳步。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醫生先出來,我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醫生面前。
“你是病人家屬吧。”戴着口罩的中年醫生打量了我一眼,“手術還算成功,但病人還在昏迷中。還得在icu裡觀察幾天,醒過來了,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如果……醒不過來呢?”我輕聲問。
醫生皺眉,不耐煩道:“你說呢?”
護士推着推牀出來了,我呆怔着看着推牀上的我媽。她緊閉着雙眼,臉上有擦傷,她的臉色蒼白得一點兒的血色都沒有。昨天下午她還給我打電話,還問我在三亞玩得開不開心?還叮囑假期結束要好好工作。
不過二十四個小時的時間,命運覆手爲雨。
我拖着麻木的腳步,跟着推牀一路走到了icu病房。我知道我應該象電視裡演的那樣,撲到牀邊去喊我媽,去跟她說話。但我害怕,我就怕我一開口,她冥冥之中有了感應,知道我來看她了,她就放下心自己走了。
“南南!”
“南南!”
於北庭和趙傑森都來了,他們看起來都很擔心我。
“趙美如找到了,孟照給我打了電話。”於北庭對我說。
“那就好。”我扶着座椅坐下,垂頭看着地板。
“南南,你先吃點東西。”於北庭說。
“我媽開車去哪裡?”我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她自己一個人嗎?”
“她說去看你外婆。”顧齊修說。
“我外婆?她又怎麼了?”我按着發麻的頭皮,感覺額頭上的青筋都開始跳起來了。
“說是跑了,找不到人了。”顧齊修又說。
“你爲什麼不和她一起去?你不是很愛她嗎?”我逼問。
顧齊修有些狼狽的避過了我的視線。
“這裡我會安排人,顧先生,你可以回去了。”趙傑森開口道,聲音聽起來很冷淡。
“對不起,我要不要呆在這裡,是我的事情。”顧齊修冷笑着看趙傑森。
“顧齊修,請你離開。”趙傑森態度十分強硬。
“不然呢?你還想對我做什麼?”顧齊修仰看着趙傑森,毫不示弱。
“你們要吵去樓下吵好不好?這裡是icu病房,我只想安靜的在這裡陪着我媽,走走走,全都給我走。你們兩個人可真夠搞笑的,我媽生死未卜,你們演什麼情深意重?”我再也忍不下去了,起了身,先是用力推了一把趙傑森,然後又伸手推顧齊修的輪椅。
“南南……”趙傑森一臉的焦急,欲言又止的。
站在顧齊修身邊的小夥子見勢頭不對,推開了顧齊修的輪椅。
“閉嘴。”我忍了一天的淚水奪眶而出,“你們算什麼男人?一個懦弱,一個薄情。我媽這輩子真不幸,遇上了你們。好日子沒落着就算了,苦頭倒是吃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