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半，小程結了賬，我和他離開了湘情酒樓。出了大門，風迎面吹來，有些冷。我意識到夏天已經過去了，不知不覺中，北陽市又進入了秋季。
“喝點水吧。”上了車後，小程從儲物格里拿過保溫瓶，倒了一杯蓋開水遞了過來。
我並不想喝水，但手卻自動伸過去接了杯蓋。隔着厚厚的杯壁，隱隱還是感覺到了開水的溫度。我捂着杯蓋側頭看着車窗外，還是不想說話。
“其實，人生就是一個不斷摧毀，再重建的過程。”小程說。
“嗯。”我應了一聲。
“慢慢的，就會好起來。”他又說。
“你爲什麼和你女朋友分手？”我轉回頭問他。
他愣了一下，有些狼狽的樣子。片刻之後，他才說：“緣分不夠。”
我喝了一小口水：“那麼……和我呢？”
“南歌。”他微微皺眉。
“我們有緣分嗎？”我問。
“你……”他有些無措。
“我想，你心裡應該是一直有我的，對嗎？”我又喝了一小口水。
小程緩了神色，定定的看着我。
“我猜錯了嗎？”我繼續喝着水，“程又陽，你告訴我，我是不是猜錯了？”
“南歌，不如，我陪你去喝酒吧？”小程避而不答。
“你回答我的問題。”我一口氣將杯蓋中的水喝完，轉着空杯蓋，我帶着笑意等着他開口。
“你……猜錯了。”他說。
“哦，是嗎？”我將瓶蓋遞還給他，“小程，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我是不是真的猜錯了。”
“我送你回去吧。”他避開的視線，表情明顯的有些慌亂。
“小程，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心裡是不是一直有我？是不是因爲我，你才和你女朋友分手的？”我語速放慢。
他抓着方向盤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他沉默着。
“算了，送我回家吧。”我覺得這樣很累，靠着座椅，我閉上了雙眼。
“南歌。”他輕聲喊我，“我不能趁人之危。”
我睜開眼睛：“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可以試着在一起。如果相處沒問題，我們就可以考慮結婚。”
小程完全的呆住了。
“很突然嗎？”我拂了拂頭髮，“你是不得覺得我今天大受刺激，所以找安慰？”
他抿着嘴，鏡片後的雙眼炯炯有神。
溫湘庭說，這個男人深不可測。我爺爺也說，小程沉得住氣。而我爸，這些年來，一直信任他。
我和他結合，將來接管公司，如虎添翼。當然，我也清楚，小程是有野心的。但那又怎麼樣？至少在短時間內，我們能夠各取其需，這就足夠了。
“南歌，你不是在說氣話嗎？”他試探着朝我伸手。
我主動把手放進他的掌心：“當然不是。”
他的掌心有些溼熱，可能因爲緊張，也可能因爲興奮。他握緊了我的手，然後，他稍稍用力，將我攬入他的懷中。
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擁抱着。他的氣息呼在我耳邊，我說不出來心裡是什麼感覺。沒有牴觸，沒有反感，心裡覺得有些悲傷。
走到這一步，我明白，在這場遊戲中，我如果想贏，就必須掌握主動權。
“南歌，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在我耳邊輕聲說。
我靠在他肩上，沒說話。
“我先送你回家吧。”他放開了我。
“好。”我直起身，他實在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送我回家的路上，小程幾乎都沒說什麼話。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車子停在了老宅大門口。
“你回去吧，開車慢點兒。”我伸手推開了車門。
“早點睡。”他傾身過來，飛快的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我看着你進去。”
我下了車，往臺階走去。走到大門口回頭，小程還在看着我。我揮了一下手，擡步踏進了大門。守夜的傭人見我進了門，打了個哈欠關上大門，落了鎖。
我拎着包，穿過長廊往後院走去。隱約的，聽到暖暖大哭的聲音。那對雙胞胎，又作上了。
我進了內院，上了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月色不錯，我也懶得開燈。從冰箱裡拿出了紅酒，我倒拎着杯子走到了臥室的飄窗前。
坐到窗臺下的地毯上，我倒了半杯紅酒。包裡的手機響起來，我喝着酒，半點都不想起身。電話響到自動掛斷，我這才放下了紅酒杯起了身。
我沒有想到，打電話來的人是於北庭。看着屏幕上的號碼，我忍不住笑。也沒多想，我回拔了他的號碼。
“南南。”於北庭的聲音傳來，含糊不清，顯然醉得不清。
“說吧，找我什麼事兒？”我緩步踱回了窗前，盤腿坐下，小口小口的抿着紅酒。
“我真的愛你。”他大着舌頭說，“你相信嗎？”
“不相信。”我晃着杯裡的紅酒。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連我都不相信。南南，確實如你說的，從一開始，就是設計好的。可誰會知道，事情並不全由我把控。”他帶着隱隱的哭腔，“那時，我堅決要和你分手，就是不想傷害你。”
“還有呢？”我冷靜的問他。
“後來，我發現，我根本就忘不掉你。”他咳了幾聲，“南南，我們離開北陽好不好？我在北京有一套房子，我們去北京，過新的生活，好不好？”
“好啊，現在就走吧。你趕緊回家去收拾行李，然後到我家來接我。順便帶上戶口本，身份證什麼的，我們要生活在一起，你總得給我一個名分吧，你說呢？”我慢條斯理的。
“南南，我們現在就走。”他嘟囔着。
“還有其他的話要跟我說嗎？”我問。
“我瞞了你很多事情，好多好多。”他打了個酒嗝。
“比如呢？”
“好多。”他跟復讀機一樣重複着，“好多，南南，我覺得活着好累。爲了名利，不擇手段，太累了。”
“說完了嗎？”我冷下聲來。
“南南，我愛你。”他說。
“再見。”我掛斷了電話，然後將手機調了靜音放到一旁的地板上。
半瓶紅酒喝完，於北庭沒再打電話來，小程給我發一條晚安的信息，我回了晚安兩個字。將手機扔到牀上，我四平八叉的躺到地毯上。
如果不是晚上才聽了他和唐宋的對話，我真的要相信，他心裡是真的放不下我。他藉着酒勁給我打電話，不過是想讓我相信，他心裡真的有我。目的是什麼呢？跟我和好？
我閉上眼睛，他的臉近在眼前，他說話的聲音近在耳邊，他的歌聲穿透了我的靈魂。
我在地板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成功的着涼了。洗漱後下了樓，吃過早餐，頭愈的痛得厲害起來。
“南南，你不舒服嗎？”我小叔問我。
“有點感冒，沒事兒。”我推開了碗，“爺爺，我先去公司，上午有個重要會議。”
“爸，我和南南一起出門。”我爸也跟着起了身。
冷煙默默的喝着粥，一聲不吭。暖暖和皎皎也乖乖的喝着粥，安靜得不像話。
“去吧。”我爺爺頭也不擡。
我和我爸一起出了門，上了車。
“爸……”
“南南……”
“你說吧。”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
“爸，你覺得小程怎麼樣？”我挽住他的手臂，笑着問他。
“不錯，沉穩內斂，是個能做大事情的人。”我爸疑惑的看着我，“南南，你是不是……”
“爸，我也覺得他不錯。所以，我想和他試試看。”我坦白道。
我爸皺眉：“南南，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小程再優秀，也只是我們趙家請來的職員。”
“你不是很欣賞他嗎？”
“欣賞是一回事，想做我的女婿是另一回事。”
“爸，我想和他在一起。”
“南南，你慎重考慮。”
“你是不是怕他覬覦我們家的財產，這很好辦啊，真的準備結婚，做個婚前財產公證就可以了。”
“南南……”
“爸，我已經決定了。”
我爸生氣起來，半天不說話。車子快到公司樓下時，他纔開了口：“南南，你太固執了。”
“爸。”我搖着他的手臂。
“也罷，你喜歡就好。”他嘆氣，“那你答應爸爸，讓自己開心點。”
“嗯。”我重重的點頭，“爸，你是不是也要和我說什麼？”
“沒事，你和小程談戀愛這事兒，暫時先不要和爺爺說。”我爸叮囑道。
我和小程就這樣變成了情侶關係，說是情侶，其實也就是下班後經常一起吃飯。在公司，我們都很避嫌。除了我爸，再沒有其他人知道我和小程在談戀愛。
於北庭那夜喝醉了給我打過電話後，再沒跟我聯繫過。但我運氣不太好，隔了幾天和客戶一起吃飯時，竟然碰到了他。
我從廁所出來，他剛好要進廁所，狹窄的過道，我們差點撞個滿懷。
“抱歉。”我下意識的就道歉。
“趙南歌。”於北庭喊了我一聲。
“你好。”我站定，“你也在這裡吃飯麼？”
“陪個客戶，你呢？”他問。
“我也是。”我道。
有人要進廁所，我側了側身。
“先走了。”我說。
“好。”他往裡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