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散了人羣，貧民窟的小巷內又恢復了陰冷沉寂，老矮人邁着步子，徑直回到自己的鐵匠鋪裡，看也不看我和風吟，好一副目中無人的架勢。
恰西在一旁解釋：“老爹最討厭仰視別人，所以如果其他人不能坐下來和他平視說話，他寧可不看別人。”
……那他豈不是隻能和魚人交流了？這麼大年紀還傲嬌個毛啊。
既然人家不歡迎，咱也正好就此走人吧，裝備都搞定了，不走還待何時？
我還等着風吟去拿聖使護符，回去開荒沼澤裡的修道院呢。
恰西有意挽留，可我和風吟都不願浪費時間，正說着，忽然聽鐵匠鋪裡傳來老矮人的聲音：“沼澤裡的修道院！？”
接着，那矮小的人影從屋裡衝出來，兩條眉毛擰成一坨，目光平視着我和風吟的肚子：“你們要去贊加沼澤的修道院！？”
……準確的說，是剛剛回來，不然你們家的馬勒隔壁錘還被地下城的屠夫拿來敲骨頭呢。
老矮人大吃一驚，連忙回頭——而養女恰西已經非常乖巧地蹲下身子，和老爹平視。
“赫拉迪克丟了！？”
恰西聳聳肩：“一夥兒路過的魚人搶走了，還好這兩位先生幫忙找回來，爲了報答，我幫他們調整了兵器。”
矮人跳腳：“你這笨蛋！怎麼能讓人把赫拉迪克都搶走！拼死也要攔下來！”
恰西擰擰眉毛：“我死了，以後誰把你這醉鬼從酒吧裡揹回來？”
“放屁！老子什麼時候喝醉過！？”
然後兩人就開始扭打，我和風吟無心觀賞鬧劇，便要走人，結果那老矮人立刻跳起來：“喂喂，那邊兩個，不要走！”
幹什麼？
“那個修道院，你們下到第幾層了？”
我和風吟對視一眼，同時決定停下腳步。
能夠問出，第幾層這樣的話，這個老矮人顯然不是一般的醉酒老頭，那修道院荒廢多時，我和風吟都沒聽過它的有關傳聞，怎麼這個老頭……“進來說，進來說。”老矮人拍打着身上的塵土，瞪視着我和風吟的肚子，招招手，然後轉身進了屋。
恰西抱歉地笑笑，同樣拍打着圍裙上的土。
進了鐵匠鋪，那老矮人坐在一張高高的木椅子上，視線終於能到我們胸口了，他咳嗽一聲，又問：“你們……真的親自進入到了修道院的地下城？”
不然你以爲那馬勒隔壁錘是從哪兒搶回來的？
“最深到了第幾層？”
因爲不是了不起的情報，我也就順口說了：“第三層，之後裝備承受不住壓力，就撤了回來。待會兒去找幾張聖使護符，保住裝備，完全可以繼續深入。”
老矮人用手捋着鬍鬚，緩緩點頭：“……第二層通過的話，你們將那屠夫殺了？”
錘子就是從他那裡拿來的。
“原來如此……很有本事嘛，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們別再去了。到第二層就打住吧。”
老矮人或許是爲了讓自己的說話顯得誠摯，破例擡頭，與我目光對視。但只有這樣，顯然無法令人信服。
你最好拿出點更有分量的東西，我說。
“哼，愛聽不聽，你們的死活與我何干！？”老矮人生氣了，從椅子上跳下來，直接奔回了後面的臥室，木門被撞得一陣呻吟作響。
恰西皺着眉頭，苦笑賠禮：“抱歉抱歉，老爹就是這樣……不過你們最好認真考慮下他的建議，他很少這麼對陌生人說話，是很認真的。”
這時候風吟開口問到核心問題：“你父親……究竟是什麼人？”
能以霸氣驅散貧民窟的貪婪圍觀者，又對贊加沼澤的修道院知之甚深，這種人怎麼也不會是普通的醉酒老頭。
“的確……父親年輕時候，也風光過，他曾經被德萊尼教會聘請鑄造聖器，在那裡認識了很多人，雖然沒能繼承赫拉迪克的力量，但他的天賦才藝卻是一流的，可惜……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麼，變得嗜酒如命，終日酗酒賭博，手藝也丟下了，還欠下了大筆的債務，有朋友想要幫忙，他反而將人家罵走，一個人生活在貧民窟裡……唯一做了件好事，就是收養了我吧。”
恰西聲音很輕，並不時將目光瞥向裡屋，以免被老矮人聽到。
“雖然如此，但以前欠他人情的人還是不少，所以雖然是在貧民窟裡，至少我倆不必擔心生命安全。只是因爲他總是醉醺醺的，所以這邊的人也不怎麼怕他，偶爾會來找麻煩，不過還應付的過去……”
“老爹年紀大了，手藝丟了，腦子也糊塗了，可經驗還在。那間修道院的事情，他以前沒跟我說起過，可我不認爲他是在胡說八道，裡面一定隱藏着特別的兇險……”
特別的兇險？新界荒野區哪裡沒有兇險……然而我話才說到一半，臥室裡就響起矮人嘲弄的笑聲：“哈哈哈，拿荒野區那些雜魚，跟修道院底下鎮壓的邪神比？你們還真是無知者無畏啊！告訴你們，那地下城一共有十六層，一層兇險甚過一層，最下面傳說鎮壓着連黑暗神殿主人都不得不忌憚的破壞之神，你們覺得自己能搞定，那就試着去搞定看看啊，哈哈哈！”
嘖，連我倆都只深入到第三層，你這酗酒老頭怎麼知道一共有十六層的？
老矮人於是笑得更加豪邁：“德萊尼大祭司主持神聖儀式，親口傳達神諭，難道還能有假！？老子那時候是神殿長老，就在底下聽着，哪怕相隔五十年，記憶猶新！”
我靠，神殿長老啊~我立刻轉頭問風吟，這頭銜牛逼不？
風吟詫異不已：“那可相當牛逼了啊，沒有突出貢獻，想也別想，何況還是以矮人的身份，在德萊尼的教會拿到長老……比你的奧格瑞瑪傳說哥還犀利點。”
日了，那你覺得他說的是真是假？
“多半沒錯了吧，五十年前大祭司降下神諭要求遠離贊加沼澤，這件事並不是秘密，只不過原因居然是……這倒是出乎意料。”
那開荒還去不去了？
風吟想了想，“你說呢？”
我這次尊重你的意見。
風吟連忙搖手：“別，你是資深者，你說了算。”
……兩人都不願搶先開口打退堂鼓，可是要我們真的一路縱深到十六層，去和堪比黑暗神殿主人的破壞神作鬥爭……最後還是我拍板決定：“咱們這種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沒必要跑到贊加沼澤那種下里巴人的偏僻角落爲難一個土著神，還是放他一馬。”
風吟立刻鼓掌表示贊成。
恰西在旁聽得用手捂着嘴笑，不過臥室裡的老頭則毫不客氣：“放屁放屁！有本事你們把那個土著神給我滅了瞧瞧啊！當年聖殿騎士團三百精銳全軍覆沒，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能比他們做得更好！”
我這邊正要還嘴，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風吟立刻皺起眉頭：“巡邏隊？”而後便提起戰刃，高度戒備起來。
“弗林特大師……在麼？”
沉悶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遮住了由外射來的微弱陽光。
那是個全副武裝的德萊尼戰士，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厚重的盔甲裡，精美的花紋繚繞着隱約的能量波動，居然還是魔法盔甲！
這可不是貧民窟巡邏隊該有的配置。
巡邏隊，名義上應是由這座城市的統治者派出軍隊擔任職責，然而貧民窟的巡邏隊卻多半隻是些被軍隊僱傭來打雜的僱傭兵罷了，軍隊人手有限，總不能將寶貴的力量浪費在貧民窟上。
那麼，這顯然出自正規軍隊高層的德萊尼戰士，又是來做什麼的？
似乎並不是計較風吟出手屠殺巡邏隊的事，進門後，看也沒看我們，目光直接鎖定在了臥室門上。
“弗林特大師……是我，冒昧打擾，沒有別的意思，聽說前些日子，這裡發生了……”
裡面的咆哮聲直接將其打斷：“沒錯！老子的赫拉迪克鐵錘被夥兒流氓給搶走了！這就是你們巡邏隊治下發生的好事兒！”
德萊尼戰士有些慚愧：“抱歉，我們……”
“……算了算了，我不是在責備你，錘子已經找回來了。”
德萊尼人點點頭：“是的，不久前下面人說這裡傳來了異常的波動，我就知道赫拉迪克一定是回來了，不過……”
“哼，一羣不知死活的雜魚過來鬧事，被人殺了而已，你有意見？”
德萊尼人連忙否認：“怎麼會，一羣下賤的僱傭兵，死了就死了，有什麼要緊？只不過……大師你也知道，沙塔斯的競技場大賽馬上就要開始，到時候城裡的冒險者會多出幾倍，只怕我很難再抽調出足夠的人手到這邊來，所以要是方便的話，可不可以請您暫時先跟我們返回奧爾多高地，這樣……”
“用不着！你覺得，我難道還照看不好自己了？”
“當然不敢，只是……”德萊尼人被老矮人粗魯對待，卻始終不曾動怒，不斷勸說老矮人搬家，又說了幾句，那矮人乾脆急了。
“別再廢話了，我知道你擔心什麼，老子現在不喝酒了，那羣雜魚，難道還能擋得住老子的鐵錘！？”
德萊尼人頓時瞪大眼睛：“您說……不喝酒……？”
裡面的聲音頓時偃旗息鼓。
而藉助感知域，我清楚地聽到了老矮人輕聲的咒罵。
“那個該死的茶發女，竟敢用賭酒騙我，早晚要她好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