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愉快,神婆如是說。
那麼,就當這是在度假吧,母星不比新界,我要做的事情也簡單許多,只要文茵乖乖呆在家中不動,保證她的安全是易如反掌的事。百萬週薪,我拿的真是好不愉快!
文家人的作息非常規律,清晨五點,管家與僕人便紛紛開始忙碌起來,六點,文家姐妹準時起牀洗漱,晨練之後,七點鐘在餐廳就餐,菜色樸素得令人心碎,只看了一眼我就頓失食慾。
這種東西該拿去喂兔子。
然後我彷彿聽到了兔子們的抗議聲。
我在餐桌旁候着,兩位淑女安靜地享用早餐,文茵時而看我一眼,半晌,說道:“王先生,坐下一道用餐?”
“我不吃飼料,謝謝。”
文大小姐險些掀桌。昨晚臨睡前的怒火翻騰疊加上來,能量非同小可,有破碎虛空之勢。
管家連忙吩咐下人去廚房準備飯菜,將我從餐廳引開。
真可惜,我枯坐一夜,總算候到一點娛樂節目的。
管家說,廚房食材豐富,想吃什麼儘管開口。
“十米長的龍蝦有沒有?”
“……”
“新界就有,不過一般是它吃人。”
“……”
“它吃人的時候通常先用鉗子將人身上的肉剔下來,從四肢開始……”
“好了,王先生,這裡有新鮮的魚子醬……”
我隨着管家的手勢看去,不單看到了魚子醬,還看到了幾瓶名酒。
管家怔了片刻,搖頭說:“抱歉,那些酒是準備招待貴賓的。”
……那我算什麼?賤客?
管家醒悟說錯話,連忙解釋:“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今天大小姐約了客人……如果您想要喝酒,我可以立刻着人爲您準備同樣的。”
算了,我不喜歡喝酒。而且今天心情好,不和下人計較。
“算了,這也沒有,那也沒有,我隨便湊合着吃吧。”
隨手拾起一條還沒解凍的肉排,三兩口嚼碎了嚥下,味道不壞。
管家眼睛瞪得筆直,輕聲呢喃:茹毛飲血……
茹毛飲血?消化力減退的衰人們聊以自慰的藉口罷了。只有‘非不能也,實不爲也’纔有資格對別人指手畫腳……不過沒必要和下人過不去,還是捉弄文大小姐比較有意思。
吃過早餐後,文大小姐回臥室辦公,在文茵請假的這段時間裡,她主動放下部分工作,留在家中陪伴小妹。
真是個模範姐姐。
臨近中午時,文筠來到我的房間,看得出她非常剋制自己的情緒,三次深呼吸後,她才語氣平靜地開了口。
“王先生,待會兒我要見一位客人……”
“喜歡喝酒的貴賓?”
文筠慢慢點了點頭:“是的,一個生意上往來的夥伴,因爲現在這個情況,我不得不在家中與他會面……一次非正式的談話。”
“很好,你將一個陌生人領進家門,絲毫不顧及可能帶來的危險性。文茵一定會爲你這樣的姐姐驕傲的。”
文筠怒:“他不是陌生人,我和他見過幾次面,能夠分辨出是不是有其他人在僞裝!會不會帶來危險!”
你確定?
我的手槍立刻頂在了大小姐的額頭上。
“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是來殺你的,你會感到吃驚嗎?”
“你當然不會,如果真是那樣,在你吃驚前,你就已經死了。”
我收起手槍,拍了拍臉色蒼白,冷汗如雨的大小姐的臉頰。
“大小姐,你忘了昨天晚上我給你的資料了嗎?渡鴉有千面人,你永遠不知道你身邊的人是不是真的是他們本人……那個人來的時候,領給我看。”
文筠離開的時候,背影非常淒涼。
可憐的大小姐。
我並不認爲千面人會假扮一個愛喝酒的貴賓……但是,不讓文大小姐產生一些危機感的話……
我這個高薪保鏢的價值要如何體現呢?
當然,若是千面人真的來了,那就更好。
四人組有些麻煩,變成三人組就好辦多了。
可惜的是,中午來訪的貴賓並不是千面人。我雖然看不透千面人的僞裝,卻能感應得出眼前人是不是具有威脅。
然而我眼前只站了一條廢柴,那是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一臉被電擊過度導致癡呆的面癱像,在文大小姐面前,努力堆着討好的笑容,讓人看一眼都覺得反胃。
文筠掛着公式化的微笑與他打了招呼,而後對我說。
“王先生,讓我爲你介紹,這位是……”
話音未落,我已經轉身離開了。
不必大小姐費心介紹了,我認識他……事實上,任何一個網絡遊戲玩家都會認得他。
霹靂楊叔,勇者戰網魔,楊永新。
我沒料到文大小姐的所謂生意夥伴竟會是他,這真是讓我吃了一驚。不過,作爲網癮戒除領域的泰斗人物,在學術上的造詣暫且不論……楊永新的確很能賺錢,而文大小姐是商人,商人的本性就是賺錢,兩人合作,這也沒什麼不可思議……
文家的經營領域非常廣泛。
文大小姐和楊永新的談話並不太久,短暫的午餐之後,楊叔拎着兩瓶剛剛開瓶的名酒,帶着一臉受寵若驚的神色離開了文家。
餐桌上,兩人談成了一筆大生意,文家出資入股,與楊永新合作推廣他的永新電擊模式,教授的網癮戒除所即將衝出新魯,走向全國了。
……在此誠心預祝我黑名單上的人們統統被抓去過電,仔細體味傳言中堪比“超電磁炮”的五毫安致命電流。
送走楊永新,文筠臉上的公式笑容冰消雲散。
我很好奇:“你很討厭他?”
文筠撇了撇嘴,不屑道:“一介跳樑小醜,還不夠資格讓我去討厭。”
這麼說來,您日記裡那句PS:跟着風先生來的那個人真討厭,還算是對我的一種肯定了?
我又問:“跳樑小醜,也能進得了文家的大門?”
“我看中的是他的永新模式,至於楊永新本人,一文不值。”
“哦,文家是打算去賺網癮患者的錢?”
生意談攏,文大小姐的心情看來不錯,嘴角勾起一絲輕笑:“爲什麼不呢?大勢所趨,這件事總要有人去做,文家借勢而爲,也算不得什麼。難道你要爲什麼人伸冤?”
我義正詞嚴:“爲我自己。我也是網遊玩家。”
“……”
“所以如果有人敢說我是什麼網癮患者,我一定打爛他的腦袋。”
大小姐,和楊永新之流合作,未必是個好主意,網癮患者的錢不那麼好賺。
地獄裡的陶教授一定會同意我的觀點
文筠的笑容漸漸隱沒,旋即嘆息道:“你真的認爲單憑一個楊永新,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如大小姐所說,一介跳樑小醜,一文不名。
根源卻在那些網癮患者的身邊人,那些惶惶不可終日,憤世嫉俗的父與母們。
沒有哪個網癮患者會自己跳進楊叔的電網裡尋求刺激的。而夠資格將別人押進網癮戒除所,限制其人身自由的,除了家長對子女,還能有誰?
城管麼?
文筠嘆道:“他們也是可憐人。”
可憐之人必有SB之處。
文筠說道:“是啊,既沒有成功教育子女的能力,又不敢承擔相應的責任,直面自己的失敗……很可笑,很渺小,也很可悲,但正是這些微不足道的人組成了豐富多彩的社會。而他們這些人,也不過是沉迷在‘子女的失敗,責任不在自己’這樣一個簡單的幻境中罷了。”
不錯,叫囂沉迷的人,其實才是真正的沉迷者。
然而幻境終有一日會破滅。
文筠笑:“我也沒法算將這生意做得很長。”
是了,大小姐只是生意人,撈夠錢,也就該閃人了。
“網癮戒除這種事,在地球時代也有過幾次,如今不過又一次反覆。也沒什麼大不了。遊戲公司已經不會因爲楊永新的存在而少賺一分錢。”
“一定要說,被犧牲的也只是些孩子,攤上那樣的父母,怎麼也是不幸,電擊與否也無關緊要。”
“而且對於少年人來說,少玩些遊戲,總不是壞事。”
大小姐說話時一副長輩口吻,卻絲毫不顯突兀。
“說得好……也多謝大小姐的耐心解釋。”
文大小姐微微一愣,立刻收攏了臉上的笑容,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脾氣真壞。
不過人的確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