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二樓東側的書房裡迴盪起一陣悠揚的鋼琴聲,這是文家小妹的日常練習。自幼而始,迄今已有十個年頭,女孩兒敲擊鍵盤時,已隱隱然有大家風範。
曲調中的奧妙,我始終欣賞不來。但文茵熱情投入的姿態卻無疑是美的。
很美。
站在門口,聆聽文茵的鋼琴聲,心中漸漸由枯燥無聊轉爲出奇的安寧,隱約間,我的感知力似乎又有擴張了。正待以此爲契機,蓄勢突破現有境界時,鋼琴聲停了。
恍然間,已過去兩個小時,女孩兒的練習時間結束了。
真是可惜,可惜,再有五分鐘,我就levelup了。
“……小妹妹,你欠我一個人情。”
文茵愕然。
而後女僕端着紅茶與點心走了進來,鋼琴之後是文茵的下午茶時間,溫度適宜的飲料與口味清淡的零食可以及時補充消耗在鍵盤上的體力。
前提是安全無害。
女僕從我身邊經過時,我掃了一眼茶杯裡的飲料,下意識地伸手搶下杯子,放到嘴邊輕輕一抿,說不出的清香芳鬱。比我喝過的速溶茶包美味得多了。
可惜一般人無福消受啊。
被搶去茶杯的女僕頓時惶恐萬分,不知所措地在我和文茵之間來回轉着目光。然而文茵只是輕輕皺起眉頭,一言不發。
“我碰過這杯子,二小姐肯定是不能喝了。便宜你咯。”
我伸手捏住女僕的下巴,逼她張嘴,將杯子裡剩下的紅茶一股腦倒了進去。
她的臉色霎時變得好白。
文茵霍然而起:“王先生,你……”
“放心,死不了人。”
我鬆開女僕,她咕咚一聲倒在地上,轉眼間便是冷汗如瀑。
“別反應這麼激烈,廚房裡的自制毒藥殺不了人。有我在,殺人的劇毒哪那麼容易進文家的宅子?食物中毒而已,去醫院吃兩藥片也就好了。”
文茵恍若未聞,目光灼灼,凝視地上的女僕。
女僕戰戰兢兢地擡起頭來,卻不敢與二小姐對視。
“芳凝,給我個理由。”
“對不起二小姐,但是他們威脅我的家人,我,我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你可以自殺殉節嘛,可以大義滅親嘛,可以如實相告,來求我這絕世高手啊!
雖然我沒空幫忙。
文茵嘆了口氣,說道:“王先生,不要逼她了。反正也沒有出什麼事……”
……那你把點心吃了吧,吃完就出事兒了。
婦人之仁!
文茵到底年幼,做不得主,我向門外探頭,正巧看到一個黑衣保鏢在遠端走廊經過,連忙叫住。
“那邊的路人甲,把大小姐給我叫來,快!”
幾分鐘後,文筠滿臉焦急地趕了過來,視頻會議時佩戴的耳麥都沒來得及摘下。
“出什麼事了!?”
我冷笑一聲:“二小姐說了,沒出什麼事。”
文筠的厲害,就絕非二小姐文茵可比了,狠狠瞪了我一眼之後,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間——被隨手扔到地上的茶杯,濺到地上的紅茶,面色蒼白的女僕……立刻將發生的事情猜測得七七八八。
“小茵,你怎麼說?”
文茵搖了搖頭:“姐姐,芳凝是被逼無奈的。”
文筠卻不以爲然:“被逼無奈並不能作爲藉口,做下這種事,就必須承擔相應的後果。”
說得好,這種事不可姑息,否則保準還有下一次。
文茵依然狠不下心,猶豫道:“饒了她這一次,她不會再犯的。”
是麼?換了是我,一定是不擇手段地再犯,最好害死文家全家人,否則前科記錄在案,一輩子也別想翻身。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文大小姐白了我一眼:“沒人徵求你的意見。”
那我打電話報警吧,讓人民政府來決定犯罪者的下場。
文筠嘆了口氣,而後鄭重對我說道。
“你可以出去了。”
這過河拆球的死女人!
從書房出來,房門立刻在我身後重重關上。
我回頭看了看,衝屋裡人喊:“門上的烤漆撞掉了!”
“滾!”
嘖,態度真是惡劣。
————
芳凝是文二小姐的貼身女僕,獨自佔據着一間寬敞明亮的臥室,推門進去時,我看到書桌上的電腦還沒有關,不由一笑。
不用我找,線索自己就跳出來了。
芳凝用廚房毒藥毒害文茵必然是臨時起意的,否則一個對我的僱主心懷惡意很久的人,不可能逃脫我的感知,而我卻是直到事情發生才察覺異常。芳凝被人指使投毒,該是最近的事,電腦上很可能還留着她與幕後黑手的通訊記錄。
然後我不出意料的在回收站裡找到了通訊記錄。
遇到這種電腦白癡,我真是幸福。
不過與芳凝聯絡的人卻要精明得多,隻言片語中幾乎沒留下任何痕跡可尋,倒是隨威脅信一起送到的附件裡的幾張照片,很是有些意思。
其中一張,一對被捆在一起的中年夫妻,兩人被蒙着眼關在黑房,背景中看不出絲毫線索。另外幾張,卻是一位妙齡少女赤身裸體被架在一面混凝土牆上,身邊圍着幾條蒙面惡漢,虎視眈眈。
芳凝的妹妹?
我一邊想着,一邊隨手把少女**傳到個人網盤上。
若不是保鏢任務脫不開身,還真想去救救這位俏麗少女呢。可惜現在只能空嘆一聲天妒紅顏了。但願她運氣夠好,命夠硬。
我沿着通訊記錄上溯,越過網絡上的層層跳板,很快找到了幕後黑手的位置。
很可惜,人質並不在天京市,否則與風吟知會一聲,應該能救出芳凝的漂亮妹妹。
那麼,就當是爲死者復仇吧。
我開始入侵對方的電腦,他的防火牆設置得不錯,至少比我的水平高出數個量級,可惜他要面對的不是一般黑客。
而是一個變種人。
我很快癱瘓了他的防火牆,在他的桌面上新建了一個文檔,當着他的面,輸入一行字。
“你看到死兆星了嗎?”
那人的反應很快,立刻在下面接道:“何方高人!?”
健次郎。
一邊在心中給出答案,一邊,我全力發動能力,引爆了他的顯示器。
過分勉強的行爲讓我頭部霎時劇痛欲裂,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椅子上跌倒在地。很久很久緩不過勁來。
……這種事以後再也不做了。
從地上爬起來後,我盡了最後的一次努力,將那人的位置通知了當地警方。如果那位小妹妹的人品足夠堅挺,或許能留得一條性命。
回到文二小姐的書房時,姐妹還在爲芳凝的處置爭執不休,兩人各執一詞,互不相讓。二小姐過剩的同情憐憫心已經讓文筠有些惱火,少有地與妹妹紅了臉。
“小茵,你不要太幼稚了!那個姓王的說得不錯,就算你放過她這一次,她也不會感激你!從她在茶杯裡投下毒藥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一名背叛者,這是永遠也不可能洗刷掉的罪孽!”
說得真好,這女人看來也沒笨到不可救藥。
“姐姐,你說的太過分了,芳凝並沒有背叛我,她只是被逼迫着這樣做而已……”
這個女人明顯就有些不可救藥了,與芳凝關係好不是錯,但是因爲關係好就失去理智,那就太蠢了。
不過沒有關係,在這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時,灌入女僕口中的毒茶可是不會等人的,我說它不會致命,前提是搶救及時。
一直放着不管,就算闌尾炎也可能死人。
女僕體內的毒素已經在發作了,輕微的幻覺屏蔽了痛楚,讓她意識不到自己的生命正逐漸消散,她的臉色蒼白,雙脣卻呈青紫色,詭異絕倫。如果文家姐妹繼續吵上兩三個小時,我就可以打電話叫殯儀館來收屍了。
可惜文二小姐雖然腦子笨,眼力卻是不錯的,看到芳凝的慘狀,哪有心思和姐姐爭辯,立刻打了急救電話。
兩分鐘後,巨大的轟鳴聲便在文家上空響起,通體雪白的急救直升機降落在草坪上,從中跳下四名醫護人員,一架自走擔架。
我守在門口,打量這四人,這次投毒計劃的重點,應該就在這裡了。
廚房的自制毒藥殺不死人,那麼殺人的會是什麼呢?
答案簡直不言而喻了。
爲首的醫生一臉嚴肅,焦急地走來,問我:“患者在什麼地方!?”
我伸手指向身後:“自己進去找。”
醫生勃然大怒:“你這是什麼態度!?中毒的人很可能生命危急,容不得半點耽誤!”
“……那你還站這裡跟我較勁,白癡啊?”
醫生臉色霎時漲得通紅,看起來比芳凝更像中毒患者。
此時文筠及時趕到,對醫生說道:“您好,請跟我來吧,站在門口的那人不是文家的人,請千萬不要在意他的惡劣言辭。”
醫生長出了口氣,點點頭:“好的,請帶路吧。”而後伸手招呼同伴一道奔往書房。
到這裡爲止,我還沒有看出這四人有什麼破綻。
是他們太能裝了?還是我的猜測有誤呢?
正想着,餘光撇到笨拙地跟在醫護人員身後的自走擔架。這種擔架可以負重兩噸以上,自由行走在多種惡劣地形下,隨機還配有簡單的急救設備,功能強大。
體積也是不小,大概,恰好能容下一人。
……很好,答案揭曉了。
我走到自走擔架旁,緩緩擡起右手。
擔架停住了,反應不慢,可惜,來不及了。
手掌拍落,金屬質地的自走擔架如同遭遇針尖的氣球轟然炸開!零件碎片像雨點一樣射向走廊四周,打碎了走廊一側的所有玻璃窗,並在牆面,地磚上留下斑駁縱橫的深痕。
同時,從碎片中迸出的還有大量的碎骨與血肉。那原本應該是一具完整的人體,而現在?就算被最暴躁的小姑娘撕扯過的布娃娃,也比它們要完整得多了。
對敵人,我從不手下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