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怪異
皇帝與板上釘釘的準皇后相繼離場,讓一衆卯足了勁兒想要表現的妃嬪頓時興味索然,只覺得竹籃打水一場空,頓時化悲憤爲食量,吃了個風捲殘雲。
只能寄希望於沈妃頂好還是符合皇帝寵妃的死亡規律,差不多死了就得了,給她們這些幡然悔悟的人兒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到那時節,她們用生命起誓,決不再蹉跎時光,使出渾身解數也要把皇帝給睡了!
整個宮宴的氣氛爲之一變,妃嬪們內命婦這一邊整個都頹了,外命婦們倒是鬆了一口氣,只仍不敢放鬆警惕,生怕在宮裡規矩出了錯,憑地叫人笑話。
唯有忠勇侯夫人徐氏那嘴角忍不住都要翹到耳朵根下邊,露出一口小白牙。
以前她是有眼無珠纔會覺得自家二妹不得皇帝的寵,生怕庇佑不了她家侯爺,挺着大肚子成天擔驚受怕,唸完心經念金剛經,就想求得全家平安順遂。
到底是侯爺眼光獨到,早就安慰她不會出事,皇帝心裡有數着呢,只不過是別不過那轍,也不至於真拿他祭刀。
偏她以爲自家侯爺是安慰她的,做不得真,但是整件事分明是照着他家侯爺的話來的。
沒多久忠勇侯便在買兇殺人一案中因證據不足脫身,反倒是那個殺人因污衊皇親國戚而被判斬立決,姜達之父則是念在他失兒心切,誤聽人言給哄出大堂,不了了之,沒有追究後續責任。
作爲被攀誣的一方,忠勇侯夫人其實是不服的,要知道他家侯爺正值壯年。名聲被污那可是直接可能影響到仕途的。
不過她家侯爺不願追究,只說錯在姜達,至於姜父便隨他去了。
緊接着禮部就傳出消息皇帝要立沈二姑娘爲後,明年開春後就是封后大典,喜的忠勇侯夫人也無暇他顧。
要說皇恩浩蕩可是真真的,沈氏一門出倆皇后,那是旁人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加之忠勇侯無事一身輕。連官職都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依然身居高位,沈家在整個京師算是風頭一時無兩。堪比當年劉太后一家。
便是今日排序,沈家也是與劉家平起平坐,比之董家的位置還要更高——
當然,這要是按元后沈如意的排位來絕對是沒有任何異議。問題就是。以往別說皇帝萬壽這樣的大日子,就是普通宮宴也絕對見不着沈家的人。
皇帝厭惡沈家人已經成了衆所周知的秘密。只是不知道又哪根筋抽了,居然看上的還是當年擠破腦袋想進宮的沈二姑娘……皇帝的審美取向太過醉人,一般凡夫俗子委實理解不來。
這種排位一看就是按那沈妃來的,董家幾個命婦卻是敢怒不敢言。董皇后死了,雖然太子在位,畢竟還小。衆所周知皇帝寵一個妃子就是寵上了天,誰都得靠邊站。他們董家目前沒了董皇后的庇護卻不敢多惹是非,畢竟董皇后在位時董家沒少幹些陰私事。
近來皇帝越來越倚仗錦衣衛,偏錦衣衛無孔不入,董家還生怕哪天就被人把事兒給撅出去,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
誰也料不到董家隱忍了,倒是劉家那位壽安侯夫人細長的一張臉抽成了過冬的凍黃瓜一般,青青綠綠沒好眼神瞅徐氏:
“沈家大喜可要恭喜忠勇侯夫人了,沈家也算是總算得償所願,沈二姑娘輾轉終於還是得侍君王,光耀了沈家門楣。”
這話音兒可半點兒沒壓着,周圍四五桌都聽得真真切切。
說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沈家出了倆皇后,可是長腦袋的都聽得出來壽安侯夫人那話裡的意思可不是套近乎,分明是赤果果地打臉,指沈家賣女求榮,以此翻了身。
而且衆所周知,當年沈家爲了沈吉祥進宮,走的可是劉太后的路子。
只可惜,路是沒走通,讓皇帝擡了頂轎子給攆出了宮。
風水輪流轉,再沒人想得到,沈二姑娘被騙了一次婚反而入了皇帝的眼,身份水漲船高,居然飛上枝頭還真當了鳳凰,一下子就將劉董兩家都給壓了下去。
而忠勇侯也是個翻臉不認人的,劉家不是沒有暗中遞話,希望沈妃能夠看在以往的情份上儘量在皇帝面前說說好話,緩解一下長樂宮和仁壽宮的關係,總那麼僵持着也不是那麼回事,倒黴的是可不只是宮裡軟禁着的劉太后,劉家在外面早被董家勢力剪的七零八落,如今日子過的越發艱難。
可沈萬家那貨裝傻,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就是打着哈哈,意圖卻很明顯。
這些個世家有一個算一個,都防着錦衣衛的耳目,生怕將來落人話柄。
壽安侯夫人心裡憋着一口氣,不吐不快。
徐氏如何聽不出這話裡的冷嘲熱諷,只是沈家正在風頭浪尖,她家侯爺也才從官司中抽身,不欲惹事,便笑呵呵地佯裝聽不出來:“謝老夫人,這可能就是緣份吧。”
壽安侯夫人一聽就火了,她孃家爹是個粗野將軍,自小學的就是直來直往的招式,多少年來在壽安侯面前也是說一不二,說不過手就上去了,然後世界就安靜了,從來不受這個。
“好大的緣份,姐妹共侍一夫,沈家是有這樣的傳統還是習慣啊。”
沒等徐氏反應過來,坐在壽安侯旁邊的永昌侯夫人就先聽不下去了,她不同於那位火爆脾氣的弟妹慣是個息事寧人的,而且連自家侯爺那炮筒子都囑咐近些日子安穩些別惹事,可見事態嚴重,她根本理解不了壽安侯夫人,劉家都衰落成這熊德性,就好像在懸崖邊一個不好徹底就敗落了,她居然還有心思在皇帝萬壽上和沈家針鋒相對。
這智商也是太感人了。
“弟妹,夠了——”
“壽安侯夫人此言差矣,娥皇女英早有先例,況且我沈家兩姐妹進宮也不是同時。又有賴皇上青睞有加,純屬姻緣天定,夫人又何必在萬壽宮宴上冷嘲熱諷?”
不等永昌侯夫人的話說完,沈家那位繼夫人,皇帝親封的虢國夫人先炸了廟了。
沈夫人三十多歲,比徐氏還大不了幾歲,可是讓沈父給慣的不像樣子。在家裡說一不二。到了宮裡仗着沈如意的寵更是氣焰囂張,而且她也實在理解不了劉家一落水狗居然敢咬着未來皇后的家長不放,腦袋裡灌進屎去了吧?
徐氏一看自己的小婆婆說了話。頓時腦袋一疼,就這位的脾氣她勸也勸不住。
“娘,侯爺——”
她本想拿忠勇侯來壓這小婆婆一頭,可話還沒說完。又被另一邊的壽安候夫人給打斷:
“到底是天定,還是人爲。你沈家清楚。”壽安侯夫人冷笑,“都留成了老姑娘了,就爲了等三年一次的選秀,可惜走門路都沒走成。讓皇帝攆出去,最後卻不知道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居然在清涼寺裡翻了身。進了宮,承了寵……沈家。好手段。”
沈夫人也冷笑:“不是沈家好手段,是皇上好眼光罷了。”
周遭的人都已經看傻了,誰也料想不到皇帝萬壽節上,兩家外戚先掐起來了,而且掐的這般——赤果果。
以外命婦之首的劉、沈兩家爲中心,方圓一片死寂,衆外命婦連飯都捨不得吃了,直勾勾地盯着這出五百年難得一遇的好戲,甚至連鼓樂聲似乎都有默契地降低了一個音調,以便讓聽衆們聽得更清更楚更安心。
最後以至於久居宮中,百無聊賴的妃嬪那裡都是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了,整個長樂宮一些個充滿好奇的眼神就齊刷刷對準了劉、沈兩家。
全場亢奮,唯獨長樂宮的宮女太監們腦袋瓜子嗡嗡的,生怕諸位皇親國戚來場六國大封相,人腦袋打成狗腦袋,到時候只怕熱鬧是看了個現場,最後追責卻追到他們頭上,怪他們沒在最開始之初採取制止行動。
特麼,各種背黑鍋他們也是醉了,一個個都比他們的官大嗓門響,他們能管誰?!
……在皇帝的萬壽上掐架,他們也是活擰歪了!
沈如意在暖閣捧着茶盞喝了半杯清水,纔算見到了那位傳說中東宮太子身邊的貼身小太監,在矮胖的太監映襯下不要長的太好看,眉清目秀,脣紅齒白,不到二十的模樣,纖細的骨架,看個子只在中等個頭,並不很高。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看上去那叫一個別扭,靦腆到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沈如意看着他走路,那小碎步走的才叫一個碎,似乎他自己也彆扭的不行,扭扭捏捏,看着總感覺有幾分不甘不願。
當即她就皺起了眉頭,心頭裡的怪異感越發濃重。
“就是你要見本宮?”她放下茶盞,上上下下打量那小太監。“你有何要事回稟,但說無妨。”
小太監微微一遲疑,然後才俯身跪到地上。
“小的是東宮太子身邊的……蘇迎,”他聲音清潤,倒是沒有太監做久了的那種捏着嗓子尖聲尖細那麼難聽。
他只是又將矮胖太監的話重新說了一遍,只是期間不是摸耳垂就是撓腦瓜頂,沈如意看着眼花繚亂,這麼個不守規矩,不懂禮數的太監能留在東宮,是走了多大的後門才能進去啊?
據她所知,皇帝對太子寄予厚望,宮裡的太監宮女也不是隨便打發過去的,都是精挑細選的。
怎麼生生弄了這麼條漏網之魚?
沈如意有些乏了,揉揉額際:“這些本宮已經知曉,亦請人去回稟了皇上……你也莫憂,太子定會無恙的。”
“娘娘,”蘇迎驀地擡頭,一雙細長的眸子清澈如水,沈如意看了不禁一呆,總覺得那眼神有幾分熟悉。
正怔忡間,便聽他急聲道:“可否請娘娘稟退衆人,小的有要事回稟?”
她一個還未上任的皇后,私下見了東宮太子的近身隨侍,這事好說不好聽,本來她清清白白的,沒準傳出多難聽,意圖離間皇帝與太子還算是好的,萬一污她個勾結東宮太監——那之後不好聽的話可就成車成捆的傳過來了。
這小太監卻不知打的是什麼主意,居然要她一對一和他當面講話,當她是傻缺二百五?
“事無不可對人言。”沈如意堅定果斷地拒絕,這話柄她可不免費派送。“你既在東宮當差,當好好伺侯太子,心思不要太複雜——”
“娘娘且慢,”
蘇迎似乎看出來沈如意要結束會面了,也顧不得什麼不得直視主子娘娘之類的禁忌,看的才叫一個正大光明,連背都挺直了:“您就沒覺得我方纔那幾個動作眼熟?”
他一邊說,一邊還擺擺耳垂,又弄弄腦瓜頂。
矮胖太監有個地縫都想鑽進去,他是拿了錢才通傳的話,可要早知道這位腦子不大靈光,到沈妃跟前耍戲人,給他一隻金錠子他也不敢收啊。
咋的,太子病了,沒人和他玩猜謎,跑長樂宮來和沈妃玩兒我比劃你來猜的遊戲啊?!
連沈如意身旁邊的琳琅忍不住都撲哧一聲笑了,沈如意眼瞅着跪在下面滿臉通紅,卻滿是希冀的目光的蘇迎,心頭不禁一顫。
那小太監不說,她還真沒注意,那幾個動作分明是她與沈萬年相認時擺出來從小玩兒的暗號——
問題是這小太監怎麼會?動作還相當標準!
沈如意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從沈吉祥那事兒上就看出來了,沈萬年其人固然大大咧咧,有能力有抱負,可是該狠心的時候絕對二話不說,下手快準狠。
沈萬年可別是官兒升的太快,野心膨脹的也和他的官職似的一下子飆的太猛了,居然打起了東宮的念頭,手伸了太長吧?
“你們,”沈如意微微揚手,“都先出去……任何人不得進來。”
琳琅一下子笑就隱了,知道事情似乎是另有隱情,向旁邊的宮人們使了個眼色,緊接着宮人們便魚貫而出。
矮胖太監詫異了,他居然不知道沈妃居然還真愛好‘我來比劃你來猜’的遊戲,居然沒生氣把這腦子不清不楚的傢伙給打出去……也好,這樣他也免了一起吃掛落。
要說皇帝的審美眼色,那是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