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輝中,一千兵馬攜火器來到司南府以東十里。
他們驅使戰馬將千斤火炮送至山坡,望着遠處整齊排列的營帳,爲首軍官一聲令下,三座炮管奇長的火炮同時發出巨響。
軍營衆人聽到聲響以爲是天雷,並未多想,直至有人喊出一句“無敵大將軍”,士卒們纔開始慌亂起來。
大將軍並非指某位將領,而是火炮的名字,並不是每座炮都有資格叫大將軍,必須同時兼備射程、精準、威力才能得此稱呼。
由於工藝失傳,整個王朝的“大將軍炮”滿打滿算超不過十座,價值不低於等同重量的白銀,除非社稷危難,否則輕易不會動用。
上次使用還是十幾年前,先皇尚且在世,有亂民劫下一城,意圖與朝廷談條件,當地將領直接搬出大將軍炮,兩炮就將厚實城門打爛。
火器因此再度進入衆人視野,天子下令重整工部庫房中的火炮,但由於保存不善早爛完了,只剩下散佈在各地駐軍手中的幾座。
那位倒黴工部尚書受了責罰,被貶爲芝麻綠豆大小的官,專門負責給火器上油除鏽。
經此一事,大將軍炮的名頭打響,士卒無人不曉,以至如今聞之色變,爭相四散逃開尋找掩體。
這裡是開闊地段,連棵多餘的樹都沒有,大軍手忙腳亂之時,第一批彈丸已經臨近,準頭不算好,全都炸在旁邊野地裡。
山坡上的將領皺了皺眉,朝一個胖子道:
“怎麼打偏了?”
“將軍,純屬失誤,這玩意屬下沒用過,您再給我次機會。”
“彈丸不多,若再浪費了,我把你塞炮管裡。”
“是是是。”
部下趕忙認真調試,片刻後,直起身子道:
“好了,這次保管沒問題。”
三座火炮再度齊射,這次準頭極佳,全落在了軍營中,本還慶幸逃過一劫的將士立刻被炸了個人仰馬翻。
“他孃的,這羣混蛋怎麼朝我們開火?”
司馬澄光從土坑中爬出,吐出一口唾沫,罵罵咧咧。
他運氣不錯,離炮彈落點較遠,只被餘威掀了個跟頭,手中藍纓槍也不知下落。
司馬寬趴在地上,面色陰沉望向東側山坡道:
“恐怕支援咱們的軍械已經被烏王給奪了。”
“他不是被打回城內了嗎?”
“烏王的謀劃要比咱們想的遠,沒能留下他是我最大的失誤。”
“現在怎麼辦?”
“山坡上人不多,充其量不過一千,澄兒,你帶五千人前去圍堵,我這就帶人攻城,即便代價大一些,也要解決後患。”
“是。”
……
父子倆制定計劃時,城內也沒閒着,烏王再度披掛上馬,金紋刀直指城外道:
“兄弟們,成敗在此一舉,隨我出城,拿下司馬父子。”
對比之前五萬人馬,此時人羣中又多了兩萬民兵,他們衣着樸素,手中兵器只是些棍棒、鐮刀鋤頭之類的農具,爲了家中妻兒老小,纔不得不奔赴戰場。烏王曾當衆明言,倘若此次戰敗,他會據城不出,直至耗光最後一點米麪,守到不剩一兵一卒,城中百姓易子而食,將整個司南府化爲死城,朝廷纔算得勝。
王詔祺想要好名聲,他偏偏不給,即便是死,也要好好惡心一番對方,這種生兒子不帶屁眼的陰損主意,自然出自關玄宰。
人羣中,王移旌立於馬上,回頭望了眼敢怒不敢言的百姓,沒心沒肺笑道:
“關先生,王爺有朝一日得了皇位,勢必是要殺幾個功臣以平民憤,到時你肯定是第一個。”
儒生並未被他的話嚇到,神色怡然道:
“謀士算人心算天下,卻很少有算自己的,關某恰恰相反,自決定追隨王爺之日起,便做好了身死的打算,而且黃泉路上不是有王將軍相陪嗎?”
“哈哈,說的好,不過在下並沒赴死的打算,至少這次不能像之前那樣,替人幹完髒活再被隨手扔掉。”
年輕人說完,驅馬向城門方向走去,前進過程中抽出馬側鏨金槍,自語道:
“上次走得匆忙,把你落下了,這次你我同進退。”
城門大開,一道身影策馬而出。
……
炮火紛飛,血肉之軀終究敵不過鋼鐵洪流,一顆顆彈丸在人羣中炸開,將司馬寬的部署一次次打亂。
東側十里外,司馬澄光帶領五千輕騎衝至山腳,不等進攻,山坡就冒起了一陣濃煙,近百彈丸傾瀉而下,直至有人中彈,耳邊才響起噼裡啪啦的火銃聲。
“別說,這些老古董打得有遠又準,怪不得工部當一直寶貝藏着。”
符陵將手中火銃交給手下,接過一把裝填完畢的,再度舉槍對準山下。
他們有多開心,山下就有多憋屈,三百把火器硬是將五千人壓得擡不起頭,一波接一波的連射絲毫不給喘息機會。
少年發了狠,從藏身大石後衝出,槍指山頂道:
“隨我一起衝鋒,全殲這羣亂臣賊子。”
衆人胸中憋着口惡氣,也都紅了眼,提刀上馬齊齊奔赴山頂。
五千騎兵拉成一線,將山坡環繞一圈,減少被擊中可能,又斷去了敵軍退路。
山上符陵依舊不慌亂,揮揮手,士卒擡出幾個沉重木箱,箱中清一色的鐵疙瘩。
“臨高拒敵,宜用火雷…”
符陵低聲唸叨一句,嘴角挑起笑意。
將士拿出火雷燃起火把,在五千輕騎衝至山腰時,紛紛點燃了引線,輪圓了胳膊向下砸出。
這法子並非符陵所創,而是來自數百年前王朝一位將領撰寫的《嚴氏兵法》,傳至如今僅剩幾篇殘卷,內容雖然簡單直白,卻極爲管用,因太過惜字如金,其中有些話反而不好理解。
像是“敵舉一國之兵來犯,宜用趙劍客,不費一兵一卒便可退敵”。
後世對其中的“趙劍客”猜測諸多,有說是刺客的,有說是某個使臣的,最後通過史卷猜出此人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劍神趙之逸。
謎題雖然解開,但這些武夫依舊不明白,一個行兵打仗刀口舔血的將領,爲何要信這些子虛烏有的鬼神傳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