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白雲莊(三)

眼看着好好的一場喜事, 就這樣變成了喪事。

人羣裡傳來哭泣聲,是馬芳鈴。她跪坐在地上,看着柳東來的屍體哭得泣不成聲, 臉上精緻的妝容早就被淚水弄花了。不知她是在感傷自己命運的多舛, 還是爲死去的人而傷心。

“我沒有殺你兒子。”許是被她的哭聲攪得不安, 傅紅雪突然回頭對袁秋雲說道, 然後, 也不做過多的解釋,轉身就往外走。只是,他那未握刀的手, 攥得緊緊的,似乎在剋制着什麼。

一雙溫暖的小手, 將他攥緊的拳頭包了起來, 耳畔響起溫和的聲音:“走吧, 我們離開這裡。”

沒有回答,緊攥的手卻已鬆開, 剛纔還冰冷的眼神,也似漸漸融化開了。

突然,他們身後有人淒厲地喊道:“站住!你們休想離開!”

馬芳鈴瘋了般衝過來抓住子昕,又推又桑,嘴裡還大聲嚷嚷着。子昕想要掰開她的雙手, 無奈她抓得太緊, 兩人扭在一起。沒見過這種狀況的傅紅雪, 也不知該怎麼辦, 有些呆地看着她們。

“哐當”, 一塊漆黑的令牌從子昕的衣襟滑落出來,在兩人凌亂的腳步下, “咕嚕嚕”地滾到了丁雲鶴的腳邊。

一記手刀狠狠地劈到馬芳鈴的頸後,才讓她軟軟地倒了下去。子昕跨過馬芳鈴,朝着令牌追了過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令牌已被人穩穩地拿在手裡觀摩。

丁雲鶴看了半響,終於忍不住“咦”了一聲,再擡頭時,他看着子昕的眼神已變得複雜。

“還我。”子昕亦是冷着臉,伸手向他討要自己的東西。

“這真是姑娘的東西?”捏着手裡的令牌,丁雲鶴不住地打量着眼前這個女子。

“還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子昕只是重複着剛纔那兩個字,不過,這一次已沒有了剛纔的耐性。

丁雲鶴顯然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她,不僅不鬆手,反而將令牌緊緊地抓在手心裡。看着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姑娘若不說個清楚明白,這東西,怕是不能還你。”

這時,一個身影擋在了他和子昕中間,來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笑道:“想不到‘無垢道人’竟也會搶女兒家貼身的東西,不怕讓人笑話嗎?不如,還給她吧。”

“葉開,你幫她?”丁雲鶴看了看他們兩人,又回頭瞥了眼一臉憤然的自家妹妹,將手中的東西舉起來,大聲說道:“你可看清楚了,這是尋常女兒家的東西嗎?”

他們沒想到他會有此舉動,更沒想到的是,在座的人裡,竟有人會認出此物。

“這是魔教的令牌!她是魔教的妖女!”

頓時,白雲莊上下一片譁然!

不懂武功賓客的已紛紛離開,只有些膽大的、好事的,躲在遠處探頭探腦的看着這邊的情形。而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此時紛紛端起正義之士的身段,將子昕、傅紅雪和葉開,團團圍在中間。

掃了一眼在場的衆人,子昕露出輕蔑的笑,這場景好生眼熟,她好似又回到多年前。擡頭看了看身邊的傅紅雪,她滿懷歉意的輕聲說道:“對不起,紅雪,都是我連累了你。”

傅紅雪沒有說話,只是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眼神冰冷地看向其他人。

“葉開,謝謝你。”子昕對他展開一個燦爛的笑顏,末了又真誠地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你還是過去吧,不要蹚這趟渾水。”

“現在不趟也都趟了,況且,我可不是個喜歡半途而廢的人。”依舊是吊兒郎當的樣子,可他看着她的眼神,卻是堅定無比。

那邊的丁靈玲見他如此,氣得狠狠地一跺腳,轉身跑了出去。葉開看着她跑開,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嘴角卻是向上翹着的。他稍稍移動身形,和子昕並肩站在一起。

丁雲鶴點點頭,對葉開冷哼道:“好,既然你執迷不悟,那我也不會顧及往日的情分。”

話音剛落,他手中的長劍已經朝子昕刺來,只聽“當”的一聲,長劍便被一柄黑刀架住。

“你的對手是我。”黑刀的主人,散發着比他的刀更冷的殺氣,他始終沒有看對方一眼。

“好,那就讓我領教領教閣下的快刀!”

傅紅雪將子昕拉到身後,他將黑刀橫於胸前,沉聲道:“出招吧!”

丁雲鶴挽了個劍花,那長劍如靈蛇般遊走,卻能讓人看清它所有的路數。內家劍法講究的本是以慢制快,以靜制動,後發制人。傅紅雪讓他先出招,他只得使出幾個虛招,逼迫對方出手,以便發現對方的破綻。可是,傅紅雪出手往往是一招斃命,哪有時間和機會讓他找出破綻來呢?

而這邊,剩下的那些手持兵器的江湖人,正在掂量子昕和葉開的分量。

這些年,葉開到處闖蕩,在江湖上也算是個叫得出名號的人物,那些人自然不敢貿然對他出手。再看看這個所謂的妖女,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剛纔見她和袁家的新媳婦動手,也不過爾爾,當是個好下手的。只是,她身邊有兩個人護着,卻也難辦。

現在,丁家大少拖住了一個,這另一個,該讓誰去將他拖住呢?

這些個名門大俠,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一個個躍躍欲試的模樣,到最後,也沒人敢上前半步。

突然,從人羣裡發出一聲大喝:“妖女,受死吧!”

緊着着,一隻梅花鏢夾着風聲,朝子昕射來。

“叮”,清脆的兵器相交聲過後,衆人看到梅花鏢被釘在牆上。而釘住它的是一柄飛刀,一柄三寸七分長的飛刀!

人羣裡發出了驚歎聲,這柄飛刀,和傳說中的那柄飛刀,竟是如此神似。但是,在場卻沒人看到是誰發出的這柄飛刀,除了站在那人身邊的人。子昕看向葉開,微張着嘴,神情複雜。

這個樣子的飛刀她是認得的,若她沒有看錯,在她的包袱裡,應該有把和它一模一樣的飛刀。那一個,是她當年向救她的人討來留作紀念的。

他,是那人的徒弟嗎?若是,他該是何其幸運,能得到那人的真傳。

思及此,她又看向傅紅雪,心中不免有些悲涼。命運何其不公,爲什麼要讓他承受那麼多苦楚?還要讓他揹負起本不屬於他的東西?

就在她失神之際,已有人朝她逼近,而葉開,也已被幾人圍住,將他和子昕分開來。

直到耳邊異聲想起,她才猛然回神。身形往後一挪,險險地避開致命一擊。左手使出擒拿手,抓住那人的腕子,子昕邪魅地朝他笑了笑,右手握拳狠狠朝他腋下打了過去。

只聽得一聲慘呼,還夾雜着骨頭斷裂的聲響,這個比她整整高出一個頭的彪形大漢,痛苦地抱着斷臂,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看着大漢痛苦地倒地,其他人舉起手中的兵器,大聲喊着要殺了妖女。

子昕卻笑了,笑得不屑,笑得輕蔑。他們在害怕,只有害怕的人,纔會用大喊大叫掩飾自己的心虛。而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最擅長的,就是羣起而攻之。一對一,他們會怕自己吃虧,更怕被別人撿了便宜。這些事,很早的時候,爹爹就告訴過她,所以,她瞧不起眼前這些人。

就在他們想要一擁而上的時候,空中突然想起一聲尖嘯。淒厲之極,如同索命的厲鬼。來人武功之高,內力渾厚,這一聲叫嘯,已讓白雲莊裡的武林人士吃了不少苦頭。內力稍差之人,被震得暈了過去,氣血翻涌,生生地嘔出血來。

丁雲鶴亦是被這尖嘯怔住,就在他分神之際,傅紅雪手中的黑刀出鞘,砍掉了他握着令牌的那隻手臂。撿起落在地上的令牌,傅紅雪回身到了子昕身邊。

“爾等還不快走,更待何時?”

傅紅雪和葉開相互看了一眼,架起子昕越過人羣衝了出去。

待他們騎在馬上之時,葉開指着白雲莊的院牆,驚道:“你們看!”

一個着黑色斗篷,帶着鬼臉面具的人,正立在院牆之上,靜靜地看着他們。見他們策馬前行,轉身幾個起伏,便消失在衆人眼前。

“好輕功!”

葉開止不住的讚歎,連傅紅雪眼中,亦有讚賞之色。三人中,唯有子昕,突然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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