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才聽莫問再度悠悠開口：“不如讓我來猜一猜……若我說是兒女情長，恐怕師姐也不會信。畢竟你與她多年的情份……”
何仙姑仍舊巍然不動。
“不過……我還是要說，恐怕這事同兒女情長脫不得干係！”莫問笑起來，“你是知道陳曦的，你說……我要是此刻命他回京去報，說是那人傷了我，你覺得……”
他話沒說完，何仙姑便將臉轉了過來，明顯一臉怒氣：“你不要太卑鄙！！”
她的目光正迎上莫問的淺笑，在看到他脣邊的那抹淺笑時，何仙姑一下子像是漏了氣的河豚，整個人失了氣勢：“罷了……我怎麼忘記了師兄你一向卑鄙。”
她臉上神色陰晴不定，半晌才掙扎着開口道：“是……我……”像是難以啓齒，她吞吞吐吐了半晌，才又道，“是我的一個面首……唔，原本是面首，後來……”
莫問卻是皺了眉頭：“你同師姐不是……怎麼會圈養面首？”
嶽寧也愣了一下。
雖說大陳貴婦中有些人的確會去圈養面首，不過那都是極有權勢的女子。如陰山公主和慶善夫人之流，大多都是孃家本來就有權勢，又死了丈夫，或者是與丈夫長年不合。這何仙姑既然行百合之事，按說應該對男人並無興趣。
怎麼還會圈養面首？
何仙姑嘴角微微抽動，卻道：“師兄這話說的……我同師姐真心相愛，結爲道侶，就不能行人倫之事了？況且我修的道法，卻是可以行採補之術的。”
莫問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何仙姑這話說得是極直白了。大陳雖然尊佛重道，卻對採補這種邪術極是唾棄。神宗年間民間也屢有少男少女失蹤，追查下去，發現是因爲妖道行採補之術，更是從那妖道的玄妙觀裡挖出無數少男少女的骸骨。一時間朝野大震，有御史大夫上言，請除妖術。
在那之後採補術就被定性爲邪術，敢行此術者抓到即殺。正統佛道也將此視爲禁忌，若門下弟子有行者，必然逐出門庭以正門風。
如今，莫問身爲前皇太孫，卻聽自己的師妹直言她修習了採補術。
這叫他如何能不震驚，如何能不心痛！
莫問強行壓抑下自己的怒火，陰沉着臉問：“師傅在世時，你們從未行過此邪術。這些年居然如此……”
何仙姑嘆了口氣：“師兄，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與師姐行採補術都是悄悄的，從未讓人發現。那些面首我們也沒有吸盡他們，只是以男歡女愛之名相處……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面首。”
莫問沒說話，和嶽寧對看一眼。
嶽寧與他相處得久了，兩人眼波流轉之間，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她不由得握了握手，力氣多用了幾分，以示自己知道莫問並沒拿自己當採補的爐鼎。莫問也知道她的意思，不由得冷冷看了她一眼。
女人，有的時候你想的太多了。
那何仙姑停了一停，接着往下說道：“那日，我們撿到一個男子。他生的極是好看，我和師姐浸淫面首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男子。可惜，他是個半死的……”
“他的身上全是傷，衣服也殘破不堪，身上幾處明顯是刀砍的，傷的極重。”何仙姑嘆了口氣，“要是我同師姐當時狠了心，不去管他，讓他死了，也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了。我和師姐也不會……”
聽到這裡，嶽寧突然插嘴道：“你和你師姐該不會……翻臉了吧？”
莫問接話道：“別亂說。”他知道何仙姑和師姐是從小的情份，師傅當年想撮合他和師妹，都被師妹拒絕了。
他是想當然的。
誰知道何仙姑看他一眼，居然點了頭：“是，若不是因爲他，我和師姐也不會翻臉……我對他好了些，師姐有些不高興。說我對一般的面首都沒有如此上心……”
莫問頓時啞口無言。
嶽寧卻聽得極是興奮，這是什麼樣的八卦啊，以前京城的貴女圈子裡也流行各種各樣的八卦，可這種像是話本小說一般的，還真是頭一次聽到。
“那男子……被我治好傷之後，我卻發現他有些呆……唔，不是呆子，就是……失憶。他以前的事情完全記不起來了，只是一直拿着一塊糅制過的皮革。”何仙姑繼續往下說，“這皮革……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像是令牌一樣的東西。”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嶽寧的心底突然升起一個可怕的想法。
不過她還是忍住了沒插嘴，任由何仙姑繼續往下說。
“我們在一起過了大約半年，師姐雖然開始有些生氣，可後來也還是依了我。我們兩個也沒拿他當採補對象，只是偶爾在一起……從那半年開始，我也……沒再行採補之事了。不行，也不就行了……之後也對採補淡了，所以師兄你也應該鬆口氣了。”
莫問聽到這裡，沉吟了一下，卻是沒說話。
嶽寧見他不問，不由得有些着急。一般說來，說故事的人最喜歡聽的人問“後來呢”，像他這樣無動於衷的，實在是叫人討厭。
又等了片刻，莫問還是沒有反應。何仙姑似乎也沒有打算再往下說，似乎就是爲了解釋下自己後來再沒采補。此刻也坐在那裡默不作聲。
師兄妹兩人就這麼坐着對看，誰也不說話。
嶽寧再沒忍住，深吸口氣，徑自開口道：“那後來呢？那個面首……到底是你的面首還是你師姐的？他怎麼又會給姚知州下毒？”
何仙姑看她一眼，也沒不悅，又繼續道：“我們兩人的。後來……就有人來找他了。我才知道，他是鮮卑的世子。然後，他就走了。師姐不肯走，我就跟着他走了。他那天來刺殺姚知州，順手就給他下了毒……唔，所以這女子，並不是刺客。”
“鮮卑的世子……”嶽寧心中那不詳的預感越發厲害，她又深吸一口氣，小心道，“那個男人的名字……是不是叫拓拔宏？”
何仙姑身子一抖，震驚地看她：“你見過他？！”她頓時一臉憂色，有些小心地看了莫問。
嶽寧知道她誤會了，卻不想自己家大哥居然有過這樣一番“神奇的遭遇”，難怪他對那段經歷總是閉口不言。
任何男人，都不會高興自己當過兩個女人的面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