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地方不對
我朝他點了點頭就用手背擦去眼眶裡還含着的眼淚,然後起了身。嘗試去扶他,在幾次失敗後我再次把他的雙手拉過肩膀,低語:“你試着上來,我揹你。”
之前他完全不省人事,全部靠我揹負而上太耗力氣了,現在他人醒了至少能有意識地扶住我肩膀不讓自己摔下去,索性高城也不多言,腳下微踮人就覆上來了,不說很輕鬆吧,至少比前次揹負而起時要省力了很多。
輕迷的目光凝在我側臉,但我心念只在儘快離開上,所以輕問:“該如何走?”
感覺到他斂轉眸光似環顧了四下,我頓然想起他的眼內是戴了隱形夜視鏡的,立即心頭振奮,只要他能看見,要走出這裡必然不是問題。
輕淺的低音響在耳畔:“向你正前方走約三十米。”我依令而行,數着步子估量着距離,到三十米左右時聽到他又輕道:“側轉三十度走二十米。”
在不知繞了幾個方位後,我雖不知身處何地,但從空氣逐漸變得乾燥可分辨我們離那瘴氣區域越來越遠了。莫名油生感慨,黑暗山林裡,我不是在獨行,即便視線受阻,但他能看見,我們兩人在此刻是一體的,他是我的眼,我是他的腳,相互依傍,也缺一不可。
即使腳下沉重像拖了千斤重般,都覺得心底暖暖的,這是依賴與被依賴的感覺。
但我沒有忽略高城在說完“直線向前走,不要停”後,就再沒出過聲,到後面甚至連頭也埋進了我的脖彎裡。我對自己說:他只是累了,休息一下而已,等走出這片迷林就沒事了。
當真的邁出樹影,擡頭即是天,哪怕是暗的,我也激動不已。
我說:“高城,我們走出來了。”
靜默無聲。我扯了扯嘴角,繼續向前走。一次腳擡不高,踢到了小石塊絆倒,因爲身上揹着他,我連嘗試翻滾都沒做,就直直栽倒在岩石上,只在落地霎那弓起肩膀,避免磕到他的頭。很疼!全身骨頭與石頭做了一次全面接觸,並且在他的體重傾軋下,着地後我的頭就又重磕了一次,張嘴吐出一口血沫。
渾身的力氣都已卸去,再要抽出一絲都不可能。艱難地偏轉過頭,脣剛好輕劃過高城側靠在我肩膀處的臉,我笑:“高城,你被我佔便宜了。”
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就斂去了,心頭涌出陣陣悲意,到這刻我再壓抑不住那紛涌的念。
我說要去採果子,他身上傷情嚴重也強撐着要陪我去;遇見黑蟒,他反應敏銳拖我逃命,可在衡量形勢之後卻以身涉險,不僅引開部分蛇羣,還擒賊先擒王,引黑蟒入瘴區殺之。這時但凡他有一點能力,都不至於要借靠瘴氣來殺黑蟒,滅羣蛇!而這之後他受那瘴氣所侵,其實早已傷上加傷,卻又在我絕望地用心理思維空間召喚下強撐着醒來,硬是爲我指路引我走出這迷林。
這刻,他奄奄一息伏在我背上,即便我再使用思維空間想讓他無意識地侵入進來,卻也再難喚醒他了。還有什麼?我還有什麼能夠刺激到他,讓他不要這樣一點一點氣息變弱?
對了,我好像還沒對他說......抵近他耳邊,輕喃:“楚高城,你總說我失了情感神經,不會愛,可爲什麼心會控制不住爲你跳動,爲你疼?因爲我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極輕極輕的,一字一字送進他耳內:“愛上了你。”
承認愛,並不是難事。我只恨自己沒有早一點告訴他,只顧沉浸在各種猜度與懷疑中,現在才覺懊悔,他卻聽不見了。更讓我難過的是,他早已以行動向我證明:即使曾有過目的與利用,也都改變不了他投入進來的情意。難怪在最後他還清醒時從山壁間救下我,卻沒給我好臉色,因爲我幾乎毫無避忌地就信了徐江倫,也格開了與他心的距離。
任由意識湮滅的那一瞬,只剩了一念:假如醒來沒了他,那就讓我不要再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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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度偷偷窺望那側正在專注烤魚的人,今兒一大早他起來就說要釣魚。然後整弄了魚竿,用細枝條充作魚線,軍刀削了個魚鉤,又去林中抓了小蟲,萬事俱備了興匆匆去釣魚。結果從早上坐到中午,再從中午坐到傍晚,我餓的肚子咕嚕嚕地叫,他那魚竿紋絲不動,臉色從趾高氣揚到越見黑沉。
事實證明:心智超強常拿釣魚掛嘴邊的人,其實未見得就一定是真的釣魚能手。
最終高城一惱之下把魚竿往湖裡一叉,居然給他叉了條不大不小的魚,瞬間他喜上眉梢。那!就是他現在在烤的那條魚,我給洗乾淨後,他就喜滋滋地架起了火,說讓我嚐嚐他烤魚的手藝。聞着倒確實是香味撲鼻,也越發激起食慾,舔了舔乾燥的脣,感覺越加餓了。
連着好多天都是吃的林中採摘來的可食植物,也不知道他從哪找來的類似盆鉢的石頭,專門用來燒煮這些食物。每天清淡到嘴裡已經不知味是什麼了,不過也聊勝於無。
“行了,過來嚐嚐。”一聲輕喚打斷我冥思,放下手上正在搓洗的衣物快步走向他。如此寒涼天氣他也就穿了件襯衣,但見臉色紅潤,這身子骨是真異於常人。
魚被烤的周身金黃,在他注目下輕咬了口,魚肉細膩烤香味漫及味蕾。儘管沒有任何佐料,也品出了魚的鮮味。我沒吝嗇讚美:“好吃。”
只見他脣角揚起,眼帶得意,露齒而笑時我看着他怔然了。
肺腑某處被針刺了下,鼓漲的氣球砰的一下破裂了,隨之是那英俊的人兒像氣泡一般慢慢散去,我伸出手欲去抓住他,可卻在觸及時,彷如指尖沙,手中雲,一切虛無。
驚愕地環轉,哪裡有烤魚?哪裡有火架?哪裡有......高城?
疼不知從哪漫進身體,知覺回來時沉痛地意識到:剛纔那不過是做的一場美夢,如今夢醒,我睜開眼,沒有高城。
我突的瞪眼,沒有高城?意識彌留最後記得我與他一同跌趴在岩石上,前面是深湖,後面是迷林,他將我覆壓在身下。如今他人呢?我是平躺着的,也不是在岩石上,而是......在山洞裡?本已死寂的心激越跳動起來,他在哪?滿腦都是這念。
動了動手腳,雖然木木的,但並不是完全無力。我費力地撐爬起來,等不及腿上麻意褪去,拖着身體向洞口處爬。當爬到洞口前,凝目而見背坐在不遠處岩石上的身影時,瞬間有種山窮水盡之後,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
他似有所感地迴轉頭,與我目光相觸,隔得遠我看不太清那眸光裡的情緒,只看到他起身走來,步履不快。好似每走一步都牽扯着身上疼一般,但他仍一腳一腳地走至了我面前,俯視而來問:“怎麼這樣爬着出來?”
我殷殷甚至是貪婪地看着他,不會告訴他在做了那個美夢變成的噩夢後,無法在醒來的分秒內看不到他,因爲那會讓所有不好的念都涌入腦中,更害怕噩夢成真,他如氣泡一般煙消雲散,連氣息都找不到。
沒等來我的迴應,他微蹙起眉蹲下身來拉我,我順勢撲進他的懷中,雙手緊緊攬住他的腰。這是真的,不再是夢了。
他似乎有些措手不及我的突然擁抱,身體微晃了晃才穩住,轉而將我攬緊了些,正當我用力去吸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時,突聽他問:“那會對我說的是真的嗎?”
我微愣,沒反應過來。
他把我推開一點,黑眸盯着我的眼睛:“是因爲你在耳邊說了那些話才喚醒我意識的,你別想不承認,我聽得一清二楚,你說你愛上我了。”
緩轉回神我也凝眸於他,“楚高城,我說過的話從來不會收回。”
黑亮的眼睛彎了起來,嘴角上揚弧度,笑意漫舒在眼底。在我觸不及防時,他傾身而來,輕吻我的額頭、眉心、眼睛、臉頰、脣角,轉而覆蓋住脣,淺淺的、青澀的、又溫柔的,就像是細細輕啄一件珍寶一般。反而是我抑不住情緒,抱住他肩膀相迎。
真的,在爬到這洞口看見他的那一瞬,我就了悟,無論這個人是以前極端睿智、無所不能的,還是此刻已然遺忘前情後事,卻獨獨認準我願爲我不惜拼命的,都是我心上的他,獨一無二的楚高城。只要他在,其它的都不再重要。
高城是在喘着粗氣下退開的,他斂了眼我身後,說了句:“地方不對。”頓了兩秒後反應過來他意思,臉刷的一下紅了。
他沒再回那塊岩石,就地坐了下來,將我攬在身側。心中有好多疑問,卻不想打破這刻的寧靜,單純就依靠着他肩膀,感受他每一下呼吸帶動的身體起伏。
我會忍不住去覷他一眼,那長睫下的眸子因爲戴了隱形夜視鏡的原因,在白天只泛着一層淺綠,憑添一種妖冶,有些像......狼。不過他的習性與行爲,百分之百與他那外號“獵豹”相符。此時他的神色靜如平淡無波的那湖面,沒有半絲動盪,這時才發覺,其實他是個很能靜得住的人,假若不擾他,估計能這麼一直安靜地凝目遠方。
他斂轉眸過來,“看什麼?”我誠實而答:“看你。”
漾起笑,桃花紛飛的豔色,“傻妞。”
我真的憨傻地笑了起來,因爲喜歡他這樣稱呼着我的語氣,夾含着寵溺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