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不吝嗇誇讚
隔了片刻我問:“你總看着湖心在看什麼?”問完就想起他說的關於“楚城”的故事,果然聽到他答:“我在用意識勾畫楚城,這是我斂整思維的一種方式,它可以幫助我清醒大腦。”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不動聲色的似不經意地問:“你想記起那些忘掉的事?”
他鬆開攬在我腰間的手,身體向後微仰撐在地上,慵懶狀地道:“能夠清醒,誰想過得糊塗呢?”他頓了頓,從後視的角度看我,“你希望我清醒嗎?”
不希望!心在瞬間作了最誠實的回答。因爲現在的高城不再像之前那樣高高在上,觸摸不到心。他開心了會笑,不開心了會皺眉,即使安靜,情緒也率真。
這些念只在心裡想想而已,我並沒講出來,也無法違心地說希望他回到從前的模式,最終只回轉過身避開了他的視線。能感到他的目光始終落在我身上,突的手上一暖,低頭,我原本垂在身側的手在剛纔無意識地握緊成拳,指節有些發白,現在被他的大掌覆蓋。
他似仍覺得不滿,輕斥:“鬆開。”隨而就去揉開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攤平了再捏在他掌心裡。我心中掠過波動,垂着眸凝在他手上輕道:“剛纔我做了一個夢。”
聽到他問:“什麼夢?”
我牽起脣角,平平淡淡的笑,“起初以爲是個美夢。夢見我和你就在那湖邊的岩石處,我在爲你洗衣服,你在架着火烤魚。那魚是你用親手製作的魚竿、魚線、魚鉤,以及捉來的魚餌,釣了整整一天沒釣着一條魚,最後發狠用魚竿插了一條不大不小的。我餓着肚子又滿心好笑地看你臉色黑沉着在那烤魚,聞着魚香味陣陣,心思都被勾了去。”
講到這處時,發覺他直坐起來與我並肩,嘴動了動欲言又止。我又繼續道:“要知道咱們好多天都是吃那野菜吃得嘴裡寡淡無味,所以當你將烤好的魚遞過來時,我那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咬一口,魚肉鮮嫩又美味,我對你毫不吝嗇讚美,你脣角飛揚得意地笑。”留意到高城的嘴角又彎起了,我在考慮還要不要繼續陳述後一段。卻聽他已問起:“接着呢?”
沉吟了下,搖搖頭:“沒有了。”
臉被他扳轉而過,目光在臉上搜掠了兩秒,他道:“你的表情告訴我還有下文,告訴我。”
心中失笑,又怎麼可能瞞得過他呢,也或者,我本就不想隱瞞,因爲在開口時就想把那個夢境與他分享。故而我道:“接着你像氣泡被戳破一般,影像慢慢散去,我伸出手想抓住你,可指尖穿過幻影,觸手一片虛無。”
“是假的。”高城冷靜評價並分析:“首先夢是一種唯心主義的表現,它一共有四種來源:一是外部客觀的感覺刺激;二是內部主觀的感覺刺激;三是內部器官或軀體的刺激;四是純心理刺激。你這種是心理刺激,因爲在你昏睡過去前,主觀意識以爲我死了,所以反射成夢境也變成不好的影像。再來說它的不真實,首先釣魚是我的拿手項,根本就不會出現你夢中那種一天都釣不到一條魚的情形;其次這是湖,不是水溝,你當我是武俠小說裡的人,隨便那麼一插就能叉到魚?不過倒有一點你夢對了,烤魚我確實拿手。”
他說到此處,仔細看了看我臉又道:“等你臉上的傷好了,我給你露一手吧。”
聽着他的分析,前半段還很合理,可後半段......我就無語了,他那骨子裡的東西一直都在那,不會因爲神智的清醒或迷糊而改變。
可能是得了我夢境的提示,他到傍晚時分就不知從哪捧回了一堆東西,有樹皮、乾枝、長柳枝、大大小小的石頭等,我問他要做什麼,他只指了指那長柳枝讓我把樹皮給剝下來。
我默看了他片刻才低頭去弄那柳枝,心中很擔憂他的傷。那時他氣息弱成那樣讓我以爲......後面昏睡至多一宿,醒來在洞外岩石上找到他,臉色蒼白依舊,行走的步履也不如往常穩健,加上沒有采到藥用果子,也不知他的傷處是否又惡化了。
手上一空,柳枝被抽走了,擡起頭驚愕地發覺他已然用乾枝削了兩副筷子,並拿着被我剝了皮的柳枝在手上編着什麼,很快竟然一個不算太美觀的碗的形狀出來了。他看了我一眼,“要沒事做就把那些樹皮去湖邊洗一下吧。”
我輕應了聲,等真的到湖邊洗樹皮時突發奇想:他不會是等下要吃這吧?因爲曾聽過野外求生的人,在飢餓時什麼都可能用來充飢,別說樹皮,就連蟲子這類都有可能。
事實證明我那不是胡想,他將幾塊石頭堆壘成一個小火竈,又用一個類似石鍋的器皿搭在上面就開始點燃乾枝,是石頭器皿里加了湖水後就把樹皮丟了進去。我忍不住問:“是......要吃這嗎?”他眼皮沒擡一下地回:“不是。”
“那是用來作什麼?”
“驅除體內瘴氣。”
高城讓我在這守着火就又往林處走了,我盯着他背影到林口,發現他就在那附近轉悠後也就放了心。石器內的水在滾開之後就開始慢慢變紅,眼見火小就拿乾枝添一點在下面,等到高城回來時已經是黑黑的一鍋,散着濃郁的藥味。
他手上又拿着好些東西,除去幹枝外最讓我驚喜的是,他竟帶回來了好多蘑菇。這回不用他吩咐,我就自覺拿去洗了,洗完回來隨口問了句:“這些蘑菇是沒有毒的吧?”
他挑起了眉,“有毒的我採回來幹嘛?”
如此我也放心了,正見他遞過來一碗黑乎乎的湯,我奇怪地看了看那柳條編織而成的碗,也不知他在碗外層糊了什麼,竟然不會有液體漏出來。淺抿了一口,微苦,沒想象中的難喝,余光中見他自己也盛了一碗在喝。等碗見底後擡眼見他似想把那石器裡的剩餘汁液倒掉,湊過去想幫忙,但手觸那石器立即被燙得縮了回來。
本欲縮回身後藏起的,卻被他一把抓住,指尖已經立即泛了紅。他拉了我走往湖邊,將手指沉入水中,涼意將炙燙感瞬間消去不少。我被觸動的是他這般細緻的呵護,所以視線離不開那眉眼,直至他轉眸過來用嫌棄地口吻對我道:“怎麼總是那麼笨呢?”
我斂轉回眸,輕答:“因爲你在。”
因爲你在,所以我不需要動太多的腦子來考慮現實問題;因爲你在,我寧可變得愚笨,可以這樣擁有你的溫柔呵護。
當蘑菇湯燒成時,高城面無表情地道:“我怎麼可能讓你就啃樹皮吃難吃的野菜?今晚就將就着喝這蘑菇湯吧,等明早我看看能抓到野味不。”
我給的迴應是連喝了兩碗蘑菇湯,並把蘑菇全吃下,然後對他誇讚:“好吃。”
從他身上得出一個道理:不吝嗇誇讚是種美德。看着他眉眼裡斂藏笑意,我心裡也覺欣然。而讓我意外的是,在夜色昏暗後他突然問我想不想洗澡,這個問題有些令我尷尬,支吾在那不語。他指了指那石器道:“山洞裡有塊凹石你可以去整理清洗一下,它雖然小了點,但多燒幾趟熱水再兌冷水,應該還是可以讓你洗個熱水澡的。”
我在面色臊紅下提着一些清水走進了山洞,確實是有一塊凹陷的岩石,正要清洗時忍不住去聞身上氣味。他的外套在白天時我有給洗,現在也已經幹了穿在他身上了,可我一來怕冷,二來裡面衣物有在樹林裡被劃破,就一直沒敢脫下來清洗。說句實話,洗澡這個提議的確入了我的心,但更煩惱洗完後沒衣物換。
女人與男人到底是不一樣的,有些問題不去想不覺得有什麼,但真的拿出來擺在面前了卻很難不在意。要讓我再將那髒了的內衣穿回身上,還不如不洗這澡呢。
我的心思被某人看穿,在第一次端着熱水進來時,就將他外套丟給了我,“這是你白天洗過乾淨的,洗完先穿上吧。你的衣服洗過晾一下,到明天早上就幹了。”
這也是無奈之下的唯一辦法了,我默點了點頭。
水兌的差不多時,見高城頭也沒回地出去了。我快速地解衣,想速戰速決。環境使然,不可能要求太高,能有熱水擦洗一下就欣慰了。可我沒想到的是,在我剛除衣坐下準備洗時,黑沉的身影一頭撞入,視線相碰霎那,火花四起。反應遲了好幾拍纔想到背轉過身驚問:“你怎麼.....”話沒問完就聽腳步走近,我縮回了嘴邊的話,心臟噗通噗通跳得厲害。
後背如芒在刺,那道目光強烈的不容忽視,心內控不住地想:他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