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墳地管理員
這時我還沒懂他意思,但過去五分鐘就覺肚腹微脹,被他攬靠在身前,氣息包攏着並不覺得冷,飯後的困頓懶散之意涌了出來。我摸了摸肚子,納悶地問:“爲什麼會這麼脹?”
“那不是普通的巧克力,進入肚腹後會膨化達到一種飽腹感。你吃那麼多,不脹纔怪。”
聽完他的解釋,我越加鬱悶了:“這是什麼巧克力?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是曲獨門自制的。”
我有種想把那嚥進去的巧克力吐出來的感覺,曲心畫調配的是化學試劑,還與屍體有關,現在再是食物......那之後就心理因素作祟,一直覺得肚裡不舒服,而且睏意沉濃,眼皮直打架。一個跌衝,被高城撈起拉靠在他懷間,我迷迷糊糊地問:“爲什麼不下山?”
他的回答是解開風衣釦子蓋在了我臉上,空間頓變小,睡意更濃,眼睛一闔上意識就迷離了。朦朧中似聽到高城低低的嗓音穿透而來:“該來的總會來。”
確實該來的總會來。被高城推醒時,沉重的腳步聲很遠就聽到了,他輕輕拉開風衣,灌風而入時,他的脣抵在我耳旁:“你留在這。”說完他就起身,如暗夜裡行走的豹子,悄無聲息地靠近獵物。
來人並不是什麼窮兇極惡之徒,幾乎在一瞬間就被高城抓住了,我快跑過去拿手機手電筒一照,怔愣住,來人竟是個陌生的中年大叔,並非小童或者其餘童家人。
男人被高城制住後嚷得很大聲:“你們想幹什麼?我身上沒有錢啊。”他把我們當成是搶劫的了。高城並不廢話,直接斥問:“爲什麼上山?”
答案很出人意料,男人回:“我是這片山區的管理員,上山來鋤草和清掃的。”這話一聽就知道他在撒謊,這麼大一片山區上來時就看到那頹廢荒撩樣了,深更半夜他跑上來說鋤草清掃?騙鬼呢。
黑暗裡也看不清高城做了什麼,只聞男人一聲慘叫,冷寒的聲音揚在空中:“說實話!否則這荒郊野外,沒個把人是件很簡單的事,墳地還都備好了。”
這樣的威脅說在他口中擲地有聲,加上環境使然,中年男人立即就顫着聲招了:“我說,我說。我確實是這片山區的管理員,但這裡荒廢太久了,用不着我老趕來整弄。除非是有親屬特意留話的,讓我某個特定日子來整理的纔會上山一趟。這個墳頭就是,幾乎每半年需要來鋤草一次,尤其是今天這孩子的忌日,我得幫着燒點紙錢什麼的。”
聽到這我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收了對方的錢?”
男人目光躲閃着回:“也沒......沒收多少。”那就是有了,我關注的不是他收了多少錢,而是:“是誰囑咐你做這些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很久了,這孩子的墳墓都有十幾年了,我記不太清了。頭幾年都是那家自己來上墳的,後來有次應該是孩子的父親吧找了我,讓我以後每半年給這孩子掃掃墳頭什麼的,忌日這天就燒點紙錢。今兒我上丈母孃家喝酒忘了,回來記起了覺得心裡不踏實,就冒着夜趕上來了。”
我用光照了照地下,確實有見到散亂的紙錢在地上,看情形他所言不虛。只是他話中意思......“你最後一次見那人是什麼時候?”
“就那一次。”
“怎麼可能?後頭他怎麼給你錢?”
男人吞嚥了下口水,“每年差不多這忌日的前幾天,會打錢到我卡上,也是提醒我該來看看這孩子了。”
“卡號。”高城突然涼聲開口。
男人一聽立即慫了,哀求着道:“我家裡生養了兩個娃,就靠我這管理員的活養家餬口,兩位高擡貴手行行好,卡里就沒幾個錢了。”
我蹙了蹙眉,解釋:“讓你把卡號報出來又不讓你報密碼,也不逼你去銀行,急什麼呢?放心,沒人要你的錢。我們就想知道給你轉賬的人是誰。”男人將信將疑,仍支吾着不肯說,但在高城的手段下,他熬不住,最後還是把卡號報了出來。
立即我就見高城取出手機撥號,一通話就把那串數字流利的報出,讓對方查轉賬記錄。等他放下手機時面色難辨,我追問:“查出是誰了嗎?”
他沉沉看過來,輕唸了個名字:“童子瑤。”
“啊!”驚呼不是來自我,而是腳邊的中年男人,他一臉驚恐地看看我們,再看看那墓碑,身體開始顫抖,“你們別嚇我,不可能的......”
高城扯了個森寒而詭異的笑:“看來你真的遇上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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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頭已無必要再守,中年男人那能得的訊息都得了,他形容的是十幾年前的男人樣子,是否是童父無從確定。而詭異的是,給他每年轉賬的用戶竟然是以童子瑤爲名,更詭異的是,童子瑤身份註冊訊息爲無。
就是說到目前爲止,童子瑤是否是小童的姐妹,沒有明確答案。
走至山腳天光已經發白,此時我看清中年男人的樣子,微馱着背,額頭滿是皺紋,神色驚惶未定。拉了拉高城的衣袖,“讓他走還是......”
他沒表態,中年男人立即彎着腰哀求:“讓我走吧,大半宿沒回去了,家裡婆子肯定要出來找了,卡號也報給你們了,那裡頭的錢要拿就拿去吧,高擡貴手饒了我。”
受不住如此大禮,本就是個小管理員,也沒必要太過爲難。我看高城並無反對之意,就做主對中年男人道:“你回去吧,今天這事別對外多說。”
男人一聽如蒙大赦,連連應聲扭身就跑,但只跑出十來米遠,高城突然揚聲喚:“童浩根!”我穆的一愣,當看到前方身影腳步略頓時,有些不敢置信地回看高城,怎麼可能?
高城眸光未轉,沉黑瀲灩裡清撩開口:“你儘管走,三個女兒還剩童子涵一個,等着去監獄見她吧。”語音不高,足夠穿過清晨的鳳凰山腳抵達那處,奔跑的背影停了下來。
我的心頭沉了沉,這代表了什麼涵義,已然清楚。
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所謂的墳地管理員,竟然就是我們要找的童浩根!
彎曲馱着的背直立起來了,中年男人緩緩轉過身,原本眼內的驚惶不安也都散去,只是沉沉而陰婺地盯着我們。良久他走過來問:“你們到底是誰?爲什麼會找來這?”
高城訕笑了聲,“你該先問我是怎麼看穿你的。”
童浩根真的面露疑惑,他說:“是我哪句話說得有漏洞嗎?”
“你開口第一句話就錯了,或者說你在這片山頭出現本身就是漏洞。整個鳳凰山片域,根本就沒有管理員這一說,它是公墓,早期由政府專派人整弄,後期鬆懈遺忘了,就只偶有親屬上墳時偶爾爲自家墳地鋤草什麼的。這就是爲何整片山區,有的地方雜草一人多高,有的地方卻很整潔的原因。這是其一。”
高城敏銳的觀察力我是早有領教,但童浩根卻不曾知道,此時瞪着眼看他。而高城頓了頓後又道:“其二,你在看向童子瑤墓碑時,並不是以一個局外人的漠然,連你自己都不曾留意的情緒掩藏在內;其三,當我報出卡號轉賬人是童子瑤這個名字時,你的目光躲閃了一秒眼皮下垂,試圖爭辯不是那個人名,但你又想表現出愚昧無知並不知道轉賬人是誰,故而假裝驚怕的眼神;而在剛纔,你表現得前後矛盾,前一刻抵死不願報出卡號害怕被劫財,後一刻卡里的錢任由我取,心虛昭然。一個墳地山頭的管理員,需要這麼多情緒嗎?”
隨着高城的精絕分析,童浩根的臉色一寸一寸變白,到最後整個肩膀塌了下來,臉上一片哀色。其實不是他僞裝的不夠好,最起碼剛纔騙過了我眼睛,但他遇上的人是高城,小至一個微妙的眼神、一個動作,都沒逃過那雙敏銳的眼睛。
童浩根沉默良久,剛要開口,這時高城的手機響了,他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我微蹙起眉,心道高城這電話來得真不是時候,但他接過聽後,臉上的表情有那麼一瞬變得極其微妙,是因爲我目光一直流連在他臉上,纔沒錯過。
放下電話時高城卻是看向我,眼神怪異,頓了片刻才道:“先回市區。”
隱約有不祥的預感,想問卻又礙於童浩根在旁。回程路上我與童浩根坐在後座,中間隔開了距離,是高城示意的。如此我可密切留意童浩根,並且他身上並無戾氣,安全上但可以放心。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心中藏了秘密。
其實秘密並不是一件好事,藏得太深,人會被那壓跨,理該是五十歲左右的年齡,而他卻更像一個藏沒已久的遲暮老人,額頭的深皺,頭髮的花白,臉上的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