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聞逝(下)

對於是否入京,林輿本有一番躊躇,他很想守住對母親的承諾,但想想自己年幼時多得狄叔公庇護照顧,現在老人家逝世自己近在咫尺而不往奔喪實在說不過去,最後還是違諾入京。

狄喻年屆七十,以傷病之軀而享此壽實不爲夭,何況他還在遼南時就已纏綿病榻,此時逝世,衆人並不感到突然。

大漢見折彥衝不必論君臣之禮、但敘叔侄之情者唯他一人,到了歐陽適做總議長,見折彥衝時已有些畏縮,終不及狄喻能以無爲之心寬厚持衡,高坐觀政。正因狄喻身份既高且殊,所以儘管他臨終以爲大戰當前要求一切從簡,但喪事仍操辦得十分隆重,元國民常務會議專門爲了此事而召開會議,京中官員夠資格進門致哀者無一不至,連皇后、太子、公主、宰相也都來了。

林輿躲在外面,直等皇家車輦離開以後才現身進門,當門官高唱他的名字時全場無不矚目,均想:“他來了,不知他老子來了沒有。”

這時大漢七個將軍之中,只剩下歐陽適在京,所以由他領銜理喪,但林輿進來時卻不見歐陽適,他問候了狄喻的遺孀張氏一番後,順口問兩個叔叔(狄喻的兒子):“四伯沒來麼?”

狄喻的長子狄瀾道:“四哥在後面哭着呢。”說着便領了林輿到靈堂後面狄喻的棺木旁邊,果見歐陽適披麻戴孝,一手扶着棺木,耷拉着腦袋坐在那裡。狄瀾領了林輿進來後便出去了,林輿過來請禮,歐陽適嗯了一聲醒過來,見到林輿,模模糊糊道:“哦,是你,回來了啊。”

林輿道:“看來四伯這段時間是累壞了。”

歐陽適點頭道:“是,是很累。”說了這兩句話後才擺脫了迷糊狀態,問林輿:“你這次太魯莽了!雖然是爲了盡孝,但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局!幸虧平安回來了,若是在南邊出了什麼事,卻叫你老子怎麼當!”

林輿不敢駁嘴,只道:“四叔教訓得是。”

歐陽適又道:“聽說你纔到塘沽不久?”

林輿道:“我上岸還沒兩天,就聽到狄爺爺逝世的消息,心裡難過,把塘沽的事情撂下之後就趕來了。”

歐陽適又問:“你老子呢?回來後聽到他的消息沒?”

林輿心中一緊,怕歐陽適這樣問是因爲楊應麒出了事情,忙道:“沒!我還沒和爹聯繫,四伯,他沒出什麼事情吧?”

“沒有沒有。”歐陽適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我只是隨口問問。”又道:“你老子人在津門,聽到消息之後應該會趕來,到時候你們父子就可以見面了。”又道:“你人聰明,又是讀過書的,以後好好跟着你老子多學學,你老子是大漢的開國宰相,你將來就做個太平宰相,那又是一段佳話了。”

林輿低頭道:“我不做官,我這麼慵懶的生性,若做了官非壞了國家大事不可,何況是宰相。”

歐陽適一奇,道:“你不想當宰相?那你要幹什麼?”

林輿道:“我娘給我留下了很多錢,我也不必做什麼,靠着這些錢也夠逍遙一輩子了。”

歐陽適搖頭道:“怎麼這般沒志氣?”又道:“莫非你是想做生意麼?傻孩子,我告訴你,做生意沒前途,天底下還是得有權力,方纔保得住富貴……”

他還沒說完,林輿已道:“四伯,狄爺爺仙去不遠,在他的棺木旁邊,我不想談這些。”

歐陽適被他這麼一說也覺得這會談這些不大合適,尷尬了一陣又道:“你陳爺爺就在外邊偏廳裡,你上了香沒?若上了香去見他一見,他有些話和你說。”

林輿問:“哪個陳爺爺?”

歐陽適道:“我岳父陳奉山。”

林輿哦了一聲,道:“好,我這次回來,是該向長輩們報平安的。”說着就出來,到了偏廳,挨個給來弔唁的長輩請禮,到了陳奉山身邊也與對其他人無異,只多道了句“我外公讓我代他問候您老人家”,半點不及公事,陳奉山於衆人面前也不好開口,只是邀請林輿晚間到他家一聚,林輿道:“狄爺爺於我猶如親生祖父一般,今夜我想替他守靈。”說完就到外頭來,換上孝服,跪在狄瀾兄弟後面。

陳奉山碰了軟釘子,心中大不悅,卻也奈何不了他,藉故出來繞到靈堂後頭,見只有歐陽適一人在,便上前叫了聲“賢婿”。

歐陽適見到他問:“林輿去找你了麼?”

陳奉山哼道:“這小子!看來是不肯幫忙了!”

歐陽適道:“在這裡自然是談不得的,你就沒跟他另約時間麼?”

“怎麼沒有!但被他推了!”

陳奉山說了一番林輿見自己的情形,聽得歐陽適眉頭緊皺道:“這臭小子!小時候還乖巧,怎麼如今大了就開始染上他老子的臭脾氣了!”

陳奉山道:“現在我們是火燒眉毛!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出的餿主意!竟要拿這筆錢去補貼軍費!這不是要了我們的老命麼?賢婿!你得趕緊拿個主意啊!若再拖一個月,我們在南洋的基業就要被人接管了啊!”

歐陽適怒道:“誰敢來接管!”

陳奉山道:“賢婿,自朝廷不斷收回水師權力,我們在東海和南洋的勢力已大不如前了。文的像虞允文,武的像李世輔,這些人根本就不買我們的帳!在塘沽到岱輿的航線上,現在至少有七八家商號遇到我們的船隻都不再降帆讓路了,在流求以南,我們也沒法獨家壟斷香料了。現在已有好幾家有大財力的商家在跟林家聯繫,只等林家將契約放出就接手。我要他們再寬限半年,他們雖許我們只還本金,不還利息,卻又只肯再寬限一個月,但一月之中,除非戶部肯鬆手,否則叫我如何籌措得出這筆錢來?”

歐陽適道:“找了陳正匯沒?他怎麼說?”

陳奉山道:“陳正匯那邊早就找過了,但他說他如今在相府權力大削,只有奉命理財的份,錢銀該如何劃撥都要看劉萼的臉色!我已打聽確實,這筆錢已經被盧彥倫扣住了。盧彥倫人在大名府,正管着前線兵糧,哪裡找得到他?”

歐陽適大感憤懣,說道:“當初我真不該回來!更不該貪圖這總議長的虛名!至於這建都之責更不該接!老大也變得沒信義了!爲了自己的千秋功業,竟不管兄弟的死活!”其實他當初也是沒勇氣與折、楊公開決裂,自忖不敵,才選擇北上妥協,不過這時遇到了大困難,自然又覺得還不如當初就放手一搏。

陳奉山嘆道:“賢婿,往事多說無益,還是想想該如何善後纔好。”

“善後!”歐陽適雖不敢高聲叫嚷,卻是在低沉的聲音中壓抑着怒火:“現在還如何善後?他不仁我不義!我看就該想個辦法把窗戶紙都捅破,大家一拍兩散算了!”

陳奉山聽他說了狠話,湊上前道:“其實最近有人肯借出一筆錢來,只是我還不敢接。若能得到這筆款子,我們就能支撐多兩年,度過了這一關,接下來的路就好走了!”

歐陽適哦了一聲,問:“是什麼款子?”

陳奉山悄聲道:“和真定的案子有關。”

歐陽適吃了一驚,大漢的司法體系在狄喻、楊應麒的推動下以及李階等人的努力下已漸漸具有獨立之權,當初真定難民羣聚華表壇,暴露了這個地區的民生狀況極爲惡劣,而河北西路的吏治也因此而大受士林懷疑,那件事情後來雖然被歐陽適等掩蓋了過去,但司法體系的調查卻沒有中止,而是由明轉暗,這些年劉萼等雖然得勢,但調查此案者背後也有相當強硬的力量在支撐,在京城自不必說,便是在真定本地,也有一個地方可供調查人員棲身,那便是靈壽的曹府。曹劉氏自到靈壽以後對地方民生頗爲關心,知道了此事後主動提供幫助,劉萼等人再怎麼無法無天也斷不敢騷擾到曹府上去,而曹府在真定紮下根來以後,當地民衆對曹劉氏漸生信任,慢慢地也開始敢說話了。真定地方的吏治黑幕就這樣在裡應外合之下漸漸明朗,據說調查者此時已經掌握了相當充足的證據,只是顧慮着大局隱而不發,但只要時機一到加以披露,那時劉萼等人再怎麼得寵恐怕也得垮臺。

現在朝中幾派勢力明爭暗鬥,此案牽連又廣,所以歐陽適聽了自然驚心,過了好久,才低聲道:“證據此刻確實在我這裡,不過……不過若要我將之銷燬……不可能!不可能!若是幹了這事,那連我也得跟着倒不可!”

陳奉山道:“他們其實也知道此事極難,因此一開始就打定了棄卒保車的打算,只要那些證據上生點蛀蟲斑,玷污一些墨跡,丟失幾個人名,再堵住幾張嘴巴,把要緊的幾人保住就行了。”

歐陽適扶住狄喻的棺木,沉吟道:“這……”

陳奉山道:“現在爲了這場漢宋大戰,天下的生意人都不好過,大家族十之**家產都縮水了,破產者爲數亦不在少。等過了這一陣子,到了行情重新看漲之初,各大家族手中的資金多半也不會剩下多少。我們若能挺到那時,南有香料航道的基業,北有戶部逐年歸還的鉅額欠款,便可大肆收購各家產業,三五年間身家便能翻倍,那時傾國重本在手,以往失去的東西便能一一再買回來!但我們要是挺不過這一關,手裡沒錢可用,那賢婿你就算保住了元國民會議總議長之位,那也不過是一個空頭高銜而已!”

歐陽適閉上眼睛,手指用力,全沒想到自己捏的是狄喻的棺材,過了好一會才咬牙道:“好吧!我想想辦法,看看能否保住幾個。”

陳奉山大喜道:“若是賢婿肯幫忙,那我就和他們說說去!此案涉事者但求保住性命,個個都願意破家擋災。劉萼自不必說,聽說盧彥倫也被牽扯進去了。如今他們勢大權重,要拿出這筆錢想來不難。若我們能用這筆錢就收回香料航道,那之後戶部歸還的欠款就都是純賺的了!”說着便出去了。

聽了岳父最後這番分析,歐陽適也覺得這筆生意很划得來,心道:“亂世重兵,治世重財!只要天下一太平,元國民會議的勢力必定坐大!我身居高位,手中又有錢,還怕買不到這元國民會議過半的席位?那時我也不用管相府是誰當政,甚至不用管龍椅上是允武坐還是允文坐!只要控制了元國民會議再用元國民會議控制這個國家,那我便是大漢的太上皇!大哥、老六他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便成了爲我而作的嫁衣!接下來的事情若是順利,五年之後我拿回來的東西一定會比失去的大上十倍!”

他想到妙處不禁臉露微笑,忽而瞥見棺材裡狄喻皺巴巴的臉,嘆道:“狄叔叔,你沒趕上時候,實在有些浪費了這總議長的位子。不過你放心,若我他日能夠得志,會幫你照顧狄瀾他們的。”

他正在得意,忽然外面聳動起來,這裡是靈堂,沒人敢大聲喧譁,但因數百人同時竊竊私語,加起來的聲音便如數百隻蚊子在一個口袋裡一起嗡嗡而叫一般塞滿了整個空間,歐陽適被這聲音驚醒,心道:“是誰來了?”

靈堂內外數百人一起竊語乃是情不自禁,等發現聲音太響後大家便都一起住了嘴,這一來靈堂便由吵鬧瞬間轉爲寧靜,一個歐陽適極爲熟悉的哭聲自遠而近,似乎是一個人奔了進來,一路大哭。

歐陽適呆了一呆,心想:“難道是他?他怎麼會來得這麼快?”走到前面來,果見一箇中年書生哭倒於地,狄瀾兄弟伏在他面前助哭響應,林輿則一邊攙扶那書生一邊替他撫背順氣,連聲叫道:“爹爹!你節哀!莫要哭壞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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