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萬兩肯定是不夠的。
六個縣幾百萬百姓之衆,撫卹死傷,賑濟糧食,治病用藥,災後重建,防治病疫等等,少了五百萬兩都不行。
最可怕的是,受災的遠不止六個縣。
回到窕玉院,虞幼窈立馬給嶽嬤嬤寫了一封信,讓嶽嬤嬤拿了她的信物,去一趟浙江,將她在江南所有糧、藥鋪子裡的糧食藥材,及藥鋪郎中等,調往寧波、紹興、台州三郡,全力協助葉寒淵抗災救民。
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這一晚,虞幼窈翻來覆去,徹夜難眠。
第二日,就到了端午節。
府裡插艾,掛菖蒲,貼鍾馗像等,一片熱鬧景象。
虞幼窈腰間掛了五彩絲編織香囊,佩了菖蒲劍,手臂上也繫了彩索,用了早膳之後,就去了安壽堂。
虞老夫人也是一夜沒閤眼,眼底青黑,沒什麼精神:“皇上一早就安排了法駕,去護城河參加請龍,祭水神的祭祀,以祈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虞幼窈愣了一下:“今日的龍舟競渡,還要照常舉行?”
虞老夫人點頭:“浙江水患,北方大旱,越是這個時候,龍舟競渡就越要隆重。”
虞幼窈一時竟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了。
龍舟競渡祈風調雨順,這本身也是沒錯。
可只要一想到,浙江水患,百姓們哀鴻遍野,流離失所,可京裡卻是一片盛世太平,龍舟戲樂的景象,心裡就覺得難受。
虞老夫人擺擺手:“今兒的龍舟賽,我就不去了,人老了,也是受不得喧譁吵鬧,還是家裡頭清淨。”
虞幼窈也沒心思了:“既然祖母不去,咱們家就都不去了。”
虞老夫人也沒勉強。
回了窕玉院,虞幼窈就尋了江姨娘,只說老夫人身體有些不適,就不去護城河看龍舟賽了。
好好的一個端午節,過得冷冷清清地。
家裡連宴也沒辦,只是象徵性吃了宮裡賞賜的糉子、雄黃酒、五毒餅等,也算是個過節的樣子。
到了天黑,虞宗慎過來了,他眼底青黑,昨兒也是一晚沒睡,聽了戶部打了一晚的算盤。
“不久前,宮裡得了消息,謝府裝運了二十船糧食,運去了浙江,浙江大約是不缺糧食了,但早災後事宜太過龐大。”
虞老夫人感慨了一聲:“謝府倒是仁義,這二十船糧食,籌集起來並不容易,想來是一早就準備了,要賑濟旱災的糧食。”
虞宗慎握緊了茶杯:“一個謝府,幾乎解決了浙江所缺的半數糧食,況且,謝府捐的不光是糧,更是態度,天下商流以謝府馬首是瞻,剩下的糧食,只要官府出面與地方商賈接觸一番,便也能籌借齊備。”
虞老夫人放心了許多,只是又嘆了一聲:“賑災的事有了着落,可是因水患死去的萬萬百姓,總該有個說法,這事也纔剛剛開始……”
虞宗慎道:“夏閣老要致仕了。”
虞老夫人倏然一驚:“在這個節骨眼上?”
虞宗慎點頭:“摺子已經遞上去了,皇上並沒有表示,想來是要等到浙江那邊的水患有了章程之後。”
虞老夫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那麼你……”
虞宗慎:“已經定了,由我繼任首輔。”
虞老夫人並不覺得高興:“首輔也成了燙手的山芋。”
浙江水患一事,肯定是要波及到內閣,肯定是有夏閣老的干係,到底是三朝元老,皇上就算對他再不滿,也不可能真的問罪,淨身致仕,也算全了君臣一場。
而他的致仕,也會導致朝中大半的夏黨失勢。
浙江那邊的事,就好辦許多。
也爲皇上行了方便。
只是浙江那邊,還有得亂,老二這個時候接任首輔,處境也很艱難。
虞宗慎“嗯”了一聲。
虞老夫人輕嘆一聲:“改明兒,讓你媳婦將西府到東府的側門堵上吧,以後你也少來大房,每個月讓你媳婦,孝敬些東西便罷,既然分家了,就分乾淨,你大哥也別管了,若有餘力就多照看些族裡,我老了,今後這府裡、族裡的興衰榮辱,那都是你們自個造得,與我也沒得干係了。”
虞宗慎沒說話。
虞老夫人恍惚又想到了謝氏,臉色一陣青灰:“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謝府攘助朝廷開了海禁,朝廷恩賞謝府,柔嘉跟隨謝府衆人進京,我在家中設宴,款待謝府,柔嘉明豔大方,與我格外投緣,後來我無意間,發現你看柔嘉的眼神,鬼使神差就跟謝老爺子提了結親之意。”
謝府當時並不同意。
不過也沒一口回絕,虞府就兩房兄弟,也沒有一堆庶兄庶弟,後院裡也乾淨,老大初入朝堂,還是有幾分風骨才氣,因着謝府與虞府有攘助的情份在,謝府也不用擔心,女兒進了虞府會受委屈。
種種考量之下,虞府對謝氏來說,確實是不錯的選擇。
老二是不知情的。
直到雙方交換了庚帖,老二知道了真相,與她大吵了一架,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她當時試探過柔嘉。
也發現,柔嘉與老二並沒有私相授受的情誼,全完是老二一頭熱,就想着這一廂情願的感情,能有多深?
這才決定將柔嘉定給了老大。
另一方面,也是擔心柔嘉嫁人了,老二也不肯死心,柔嘉成了兄嫂,老二大約也就不會惦記不忘了。
虞宗慎陡然擱下了茶杯,杯底“咯噔”地,砸到桌子上,發出了聲響,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我累了,就先回去了。”
說完了,也不待虞老夫人說話,人已經大步向外面走了。
虞老夫人腦袋一暈,軟倒在榻上,大氣喘氣。
“老夫人……”柳嬤嬤嚇了一跳,連忙取了藥,喂老夫人吃下。
虞老夫人吃了藥,淚於雨下:“他恨我,就算我死了,他不會原諒我,他這些年來,扮演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但是他的心是冷得,在我跟前,他連謝氏也不肯提,是因爲他認爲,虞府任何人,多提謝氏一個字,都能髒了她的名諱,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