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窈悄眯眯地瞧了一眼表哥,見表哥正在看她,心裡頭一慌,就偏過了頭,握着粉白的小拳頭,大聲說:“表哥,我一定會好好練字,爭取把字兒練好了。”
小姑娘的字兒有多難看,有點想知道,周令懷脣畔微勾,輕笑:“先生當場誇讚了表妹,想必表妹不僅學得不錯,文章大約也寫得不錯,卻是想瞧一瞧表妹的文章有何過人之處。”
一聽表哥誇她,虞幼窈就昏了頭,哪還介意自己字兒好不好看,連忙讓夏桃拿了筆錄,接過來,親手送到表哥手上:“表哥快看。”
周令懷接過厚厚一沓筆錄正眼一瞧,嘴角若有似無的弧度,頓時,輕微地抽顫了下,腦子裡被眼花繚亂,歪頭斜尾的字跡填滿了,也是懵了一下。
說字兒差了一些,還真是擡舉她了。
他擡眸看了虞幼窈一眼,腦中組織了一下語言,又怕話兒說得太重,讓小姑娘難受,仔細斟酌了一遍,刪刪減減了一遍,又過了一道腦子,想委婉地評點一二。
可眼看着小姑娘瞪大了眼睛,正滿懷希冀地瞧着他,到了嘴邊的話兒,就跟卡在了喉嚨裡頭似的,吐也吐不出來。
虞幼窈絲毫不曉表哥一言難盡的心路歷程,巴巴地瞧着表哥,緊張地問:“表哥,我寫的怎麼樣?是不是真的很差勁?”
周令懷深吸了一口氣,淡白的脣間艱難地吐了兩個字:“不錯。”
接着,就低着頭,開始一頁一頁翻看筆錄。
渾然沒瞧見,虞幼窈在聽了他“不錯”兩個字兒後,臉上興奮的笑容,差點沒晃花了人眼。
表哥一點也不嫌棄她字兒寫得不好看呢。
站在周令懷後頭的長安,自然也瞧見了虞幼窈寫的字,險些叫口水嗆了。
他五歲時寫的字,都比虞大小姐好看,真難爲少爺,爲了顧及虞大小姐的面子,昧了良心,睜着眼睛說瞎話。
不大一會子,周令懷就看完了筆錄,一擡頭,就對上了虞幼窈巴巴地眼神兒,周令懷錶情略頓:“文章寫的確實不錯,不過……”
接着,周令懷一一指出文章中謬誤之處,又將理解不夠的地方重新講解,他書識淵博,引經據典,儒釋道三家論證信手拈來,用詞譴句又通俗易懂。
讓虞幼窈每每都有恍然大悟,茅塞頓開,醍醐灌頂之感,不知不覺就聽入了心。
大約一盞茶左右,周令懷停下話,問:“明白了嗎?”
虞幼窈點頭:“明白了。”
見她神色清明,眉目黛淨,顯是真的明白了,周令懷輕笑:“往後課業上有什麼不懂的,儘可問我。”
他原是擔心小姑娘心性散漫,不愛讀書,這一個多月沒上家學,進度跟不上,少不得又要受先生責備,便有些不放心,下學之後,就特地回來瞧一瞧。
哪知小姑娘才思敏捷,一點就透。
虞幼窈連連點頭,崇拜道:“表哥可真厲害,和葉女先生一樣厲害。”
她私心裡覺得,表哥比葉女先生學識更淵博一些,眼界和見識也更廣闊,不過這世道對女子多有束縛,女子能讀的書也有頗多限制。
便在這時,許嬤嬤過來了:“該用午膳了。”
虞幼窈拉着表哥的衣袖:“表哥就別回青蕖院,留下來與我一道用午膳,許嬤嬤的手藝極好,你可得好好嘗一嘗。”
周令懷本想推辭,目光卻瞧着小姑娘細白纖荑的手指,輕捏着他的衣袖子,也不說拒絕的話了,頷首應下。
虞幼窈很高興,連忙吩咐丫鬟將午膳擺到花廳裡的側室裡頭,與周令懷一道去側室用膳。
桌子上的菜色,較往常多了幾道,而且都是表哥平日裡喜歡的清淡吃食,想來是許嬤嬤知道表哥過來了,吩咐廚房多準備了一些。
虞幼窈從冬筍炒肉片裡夾了一片冬筍擱到表哥面前的食碟裡頭:“冬筍是去年冬天窖起來的,新鮮又爽口,表哥嚐嚐看。”
周令懷眼中透了笑意,將剛纔吃了,覺得還不錯的龍井蝦仁夾給了虞幼窈:“表妹也吃。”
說完,就將碟裡的冬筍夾回碗裡,又從碗裡頭夾起來,送進了嘴裡。
清脆爽口中的冬筍,似乎較往常還要可口一些。
虞幼窈也夾起蝦仁高高興興地吃了,她喜歡吃河鮮,海鮮,每回泉州府過來送禮,大半都是一些難得的海產。
一頓午膳,在表兄妹倆你來我往,兄友妹恭之中結束。
飯後,夏桃端了消食養胃的藥茶,兩人一邊喝着,一邊也不浪費時間,就學起了虞幼窈從前落下的課程。
一個教,一個學。
虞幼窈通達靈慧,原來晦澀難懂的課業,經表哥一講解,也變得通俗易懂,學起來,竟是不比許嬤嬤教她藥理慢。
見時間差不多了,周令懷也該去西府進學:“學業不是一日之功,表妹天資聰穎,一點就透,學東西已經比大部分人要快許多,切記要勞逸結合,不可操之過急。”
小姑娘不僅課業重,還要同許嬤嬤一起學許多東西,勞逸結合就尤爲重要,否則身子就要受累了。
“表哥別擔心。”虞幼窈點頭,瞧着表哥墨眉輕斂,神色間透了淡淡的疲憊,蒼白的病容,似乎較之前也更難看了些,不禁有些愧疚。
方纔她只顧着同表哥學習,竟是忘了,表哥身體不大好,每天課業已經十分繁重了,竟還要花費時間來教導她,今兒午間竟是連憩息也不曾有過,想來身體是有些吃不消了。
周令懷頷首,就要走。
“表哥,等一等。”虞幼窈連忙喚住了表哥,也不待周令懷詢問,就拎着裙襬跑進了內室。
周令懷輕揉了一下略有些腫痛的太陽穴,等在原地。
長安有些擔心道:“少爺一晌午未曾憩息,可是有些不舒服?不如與先生告了假,讓孫伯幫您瞧一瞧,明兒再去進學?少爺身體不好,府裡大家都是知道的,而且先生教的課業,少爺從前都是學過的,就是落下了半天課也沒甚。”
周令懷搖搖頭,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