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也不好貿然開口,最初的緊張不安過後,他暗暗瞧了武穆王一眼,心裡開始琢磨着武穆王和韶懿郡主的關係,突然又想到了一樁傳聞。
韶懿郡主得了一張,從海外傳進國內的香藥殘方,經過研究,做了一種很厲害的膏油,爲表哥周令懷緩解腿疾。
膏油通筋活絡,活血化於頗有奇效,韶懿郡主又研製了一種天澤香丸,二者相輔相成,內調外養,令周令懷的腿疾有了好轉。
那位周表兄與武穆王交好,武穆王跟前有一位神醫精通針術,三管齊下竟然將周令懷的腿治好了。
之後,又用此法治好了武穆王的腿。
這纔有了武穆王,上疏朝廷爲韶懿郡主請功之事。
事後韶懿郡主種植番薯一事,在大周朝鬧得沸沸揚揚,風頭一度蓋過了武穆王。
等武穆王巡邊,視察行走於北境各地區,大家這才後知後覺,武穆王的腿恢復了,消息隨之傳出。
只是武穆王的腿能治好,也是韶懿郡主之功,外面談論最多的,還是韶懿郡主。
且不說,武穆王是不是真的愛慕韶懿郡主,兩人淵緣很深,這點毋庸置疑。
李大人不搭話,虞幼窈也不在意:“我這一路從泉州過來,途經了不少州省,流民的大量涌入,導致許多地方暴亂頻發,連城能維持如今的安穩局面,雖是武穆王在城外設了收容營,收容各地逃荒而來的流民之故,但安置流民一應事宜,都是由官府出面,李大人也是功不可沒。”
李大人連忙道:“這是下官職責所在,下官不敢居功。”
官府只會賑濟自己治下的災民,那些逃荒過來的流民,不在他們職責範圍,當然可以放任不管。
他也不想收容流民,這麼大一批人,這麼多張嘴等着吃飯,誰管得過來?
可武穆王發話了,還派兵過來協助官府鎮壓流民,連流民的糧食也都由武穆王出了,他是不想管也得管。
“李大人果然心懷百姓,”虞幼窈微笑着讚了一聲:“當今天下,能像李大人這樣一心爲民的好官,已經不少多了。”
被戴了高帽,李大人非但沒覺得高興,反而更加誠惶誠恐了,頓時連話也不敢說了。
虞幼窈恭維了李大人幾句,便切入了正題:“據我所知,城外收容的流民已經達十三萬之衆,流民的數量還在逐日增加,眼看着就要進入春耕生產,可大批的流民,沒有田地,也沒有活計,就不能填飽肚子,養家餬口,武穆王是挪用了軍晌救濟了災民,整個北境幾百萬災民,想來再多的糧食也經不起消耗了。”
這也是李大人憂心的事:“郡主所言甚是,流民逐日增加,一旦糧食消耗殆盡,大批流民聚集在城外,肯定是要鬧事的。”
人太多,官府也鎮壓不住。
他不擔心流民的死活,但是他擔心自己的烏紗帽,也擔心自己的小命。
虞幼窈查過李大人,也知道他不是什麼一心爲民的好官,和四大家狼狽爲奸,貪髒枉法的事沒少做。
只是這人還算識趣,只要有利便可驅使。
她繼續給李大人戴高帽:“李大人一心爲民,想來也不想看到,城外暴亂頻發,餓孚遍野,屍橫千里的慘狀。”
李大人能說什麼?李大人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一邊流着冷汗,一邊應是。
若韶懿郡主直接提了,要在柞蠶經營上分一杯羹,他還能以連城士紳猛如虎,他也無能爲力,一臉鼻涕一臉淚地向韶懿郡主訴苦,把“苦戲”做足了,把這事糊弄過去。
可韶懿郡主直接戴高帽,就讓他有力沒地兒使了。
虞幼窈:“李大人應是知道,我是外臣之女,卻受皇恩浩蕩,封了韶懿郡主,懿字從心從德,既封從懿,必承其德,故武穆王要在北境推廣番薯種植,我應武穆王之邀,過來協助一二,希望番薯緩解北境的災情。”
這也是對外的說辭。
番薯是她試種成功,具體只有她最清楚,武穆王要在整個北境種植番薯,緩解北境災情,關乎整個北境千千萬萬的黎民,換作誰也要謹慎。
請韶懿郡主過來幫忙,也在情理之中。
韶懿郡主受皇恩浩蕩,也願爲朝廷盡一份心力,故而不辭辛苦遠來北境,也是順理成章。
一句話聽完了,李大人已經是汗溼重衫了:“郡主大義。”
北境爲什麼還能維持眼下的安穩局面?
不全是武穆王的武力有多厲害,而是番薯能讓流民活命。
去年,因爲番薯是頭一年正式種植,可供扦插的番藤也有限,所以種植規模,大多集中在襄平一帶。
這一個縣的番薯,卻緩解了整個北境的旱災,救下了兩百多萬流民,朝廷封了韶懿郡主,那是實至名歸。
(注:古代一個縣,相當於現在一個市,我國是改革開放後,才頒了縣改市的政策,襄平是遼東首縣,佔地很廣,相當於省會城市。)
流民有吃的,自然就安份了。
產量高、耐旱、胞腹、耐餓。
番薯對旱災的重要性,已經不言而喻。
韶懿郡主是稟承大義來了北境,這哪兒是一尊大佛啊,分明是一尊金燦燦的大佛,哪輪得到四大家造次?
得罪了韶懿郡主,也要問問北境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答不答應。
虞幼窈輕笑了一聲:“到了連城之後,得知連城一帶山林多,耕地少,便是有番薯,也沒有足夠多的耕地,糧產不足,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想來李大人也十分爲難。”
李大人不想說話,卻不得不開口:“郡主所言甚是。”
殷懷璽脣兒微勾,覺得很有意思。
李大人一走進屋裡,就完完全全被她牽着鼻子走,毫無招架之力,一開始就陷入了被動,就只有被人拿捏的份。
虞幼窈不置可否:“我這兒倒是有個主意,不知李大人可願聽我一言?”
李大人不想聽,但李大人不能不聽,他乾巴巴地扯嘴角,笑得比哭還要難看:“郡主請、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