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值了’,話音方落,明夫人的眼淚就已經忍不住衝涮而下。
殷懷璽從靴中抽了一把匕首在手掌上一劃,指天發誓:“以我之血,祭今日在戰場上所有犧牲的將士,來日吾必殺蒙多,踏破北狄山河,以血爲鑑,請在場諸位同袍,及漫天幽軍英靈,爲我見證。”
場中戰士被激起了血性,紛紛紅着眼睛,大喊:
“踏破北狄!”
“我軍必勝!”
“……”
一雙雙夾雜着崇拜和敬畏的眼睛落在殷懷璽身上,幽軍軍魂尤在,脊樑猶在,今日發生的一切成了衆將士們踏破北狄,不可磨滅的信念。
這是一支信念之師。
年少的武穆定北王以驚人速度成長,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有了昔日周厲王之風範,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將軍心中悲痛,又欣慰。
——
另一頭,蒙多正躺在營帳裡,等待軍醫替自己拔箭。
昨兒一戰,他和哈蒙各自領兵五萬,他率領的五萬狄軍打頭陣,被殷懷璽變化莫測的軍陣殺得七零八落。
爲免陷入幽軍的包圍圈,他整合兵馬着一處重點攻擊,且戰且退。
混亂之中,他看到對方的武穆王高坐在大馬上,緩緩地取下背上的長弓,搭上長箭,將他瞄準。
蒙多心下大駭,無論如何閃躲,搭在弓上的長箭彷彿長了眼睛似的,牢牢盯死了他,正在蓄勢而待發,尋求最合適的出箭時機。
他認得那張弓。
北狄是遊獵民族,以強悍善騎,彎弓射鵰而聞名,擅制弓箭。
這張震威弓,是北狄出了名的寶弓,不知道傳了多少代,聽說是以燕牛之角,荊麋之弭,百年黑蛇之筋製作,神威不已。
此弓是父親蒙鷹年輕時,在草原各族比鬥中,獲得草原第一勇士的戰利品,此後三十餘年,一直陪着父親彎弓搭射,征戰沙場,無往不利。
後來父親命喪錦州,屍骨無存,陪着父親征戰沙場的震威弓箭,從此遺失,叫族中好生嘆息了一番。
卻沒想到,這張震威弓落入了大周朝的武穆王之手。
更沒想到的是,有朝一日,這張屬於父親的震威寶弓,會將他瞄準,在萬軍之中,欲取他性命?!
饒是率領萬軍的統帥,一時間也難免心神失守。
殷懷璽等的就是他心神失守的這一刻。
長弓被他拉到了極致,雙臂的力氣,不停地灌進了弓弦之中,一齊被灌入的,還有他心中烈火灼心的憤怒與悲痛。
蒙多隻看到那一支銳箭破弦而出,破空而來。
箭矢在灰黑的天幕中,劃過一道冷銳的寒光,在空氣之中尖嘯、嘶吼,他猛地睜大眼睛,想要躲閃,已然來不及了。
慌亂之下,只來得及側了一下身形。
銳箭以呈天雷勾動地火之勢,迅雷不及掩耳之疾,“噗”地一聲,釘在他胸側,將他射了一個對穿。
赫然距離心臟位置,只差了寸許。
蒙多是身經百戰的勇將,深知此箭已經超過了射程,殷懷璽是藉着震威弓的威力,以及百步穿楊的敏銳與精準,
勉強將他瞄準,叫他避了一二。
倘若再近五步,他就要命喪當場。
來不及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蒙多“噗”地一聲,仰天噴了一口血,身體重重地從馬上砸下來。
虧得哈蒙將他救下,又損了不少人,這才擺脫了幽軍的追擊。
回營之後,軍醫立馬替他穩住了傷情:“這一箭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但仍然十分兇險,箭頭兩則帶有“凹”槽,令人疼痛難忍,且加大了拔箭難度。”
“拔箭會導致傷口二次撕裂,一射一拔之間,形同於中了二箭,首領傷在胸口寸處,若強行拔箭,會危及性命。”
“且箭頭玄鐵淬火,傷者不僅會流血不止,且增加傷口癒合的難度,尋常箭傷三五天,就有癒合跡象,此種箭傷,用藥得當,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三五個月,且傷愈之後,也容易留下終身難愈的暗傷,首領那張萬鈞弓,怕是以後射不得了。”
蒙多臉色鉅變。
萬鈞弓是不輸震威弓的寶弓,此弓以玄鐵鑄造,弓身極重,弓弦極沉,力如萬鈞,故名萬鈞,難以駕馭。
蒙多天生巨力,是草原上唯一能駕馭萬鈞弓之人,憑着萬鈞之力,在戰場上無往不利,例無虛發,成就了赫赫威名。
若不能駕馭萬鈞弓,蒙多的實力將會大打折扣,北狄將會痛失一員猛將。
軍醫一臉惋惜:“這還不是最兇險的,箭頭以烏頭之藥,直透入骨,若不能及早解毒,恐會皮肉潰爛,首領的傷靠近五臟,許會爛到五臟而死。”
蒙多倒吸了一口涼氣。
軍醫一臉爲難:“三險疊加,恐箭還未拔,人就已經……”
後面的話,他卻不敢再繼續說了,但意思卻表達的很清楚,蒙多雖然死裡逃生,但仍然九死一生。
蒙多苦笑一聲:“照你的意思,此箭不拔,我必死無疑,若是強行拔行,倒還有一線生機,如此還猶豫什麼?下去準備吧!”
軍醫退下了。
蒙多想着埋骨狹裕關的將士,心中大慟,忍不住“噗”地吐了一口鮮血,一時間面色灰敗,整個人眼見着哀敗了不少。
這時,哈蒙掀簾進來:“方纔清點了一番,此戰我方折損了三萬二千餘人,傷者一萬餘人,我軍損失慘重,眼下軍心不穩,士氣大跌,幾位老將還在營中議事。”
蒙多氣息又是一萎:“幾位老將打算怎樣處置我?”
他是立了軍令狀,這才做爲統率領兵,首戰失利,軍中肯定會有計較。
哈蒙搖搖頭:“還沒有定論,眼下軍中士氣低迷,並不合適處置主將,統帥是保不住了,但或有將功補過的機會,你提出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法子,是成功的,幽軍折損了一員大將,不算一敗塗地,只是戰場上瞬息萬變,也是難以預料,不過首戰敗了,我北狄不是輸不起。”
大周朝的周厲王死後,明威將軍鎮守在阜新,讓北狄吃了不少虧,軍中甚至隱有“撼山易,撼明威則難”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