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8我很好】
這一瞬忽來的熟悉感,竟讓她覺這人的神情與笑容,起了一份懷疑。
這懷疑,竟使她什麼也不顧的,神情一急,擡手便朝他臉面上抓去——
她下意識去尋他鬢角邊緣,想看看是不是正如她所想,會撕下一層掩住真正面容的多餘東西……
卻不料,她的手帶着一分狠勁落下時,他擡頭時沒躲,她的指尖接觸到他的臉面,以至抓的太過用力,指甲擦過他的臉頰,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那痕跡雖不明顯,卻溢出了幾滴極小的血珠來……
不是。
天涼臉色一淡,難免失望。
果然……不是的……
她怎忘了這人的聲音,味道,以及身上膚色,和那雙不太細緻的寬掌,全都不符!
哪有人易容喬裝,能做到這個份兒上……
她想,也許是大半夜的,自己頭腦不清醒,又看見他會醫,莫名就想的多,開始犯懵了。
“對不住……”天涼收回手,想不到理由,只好尷尬的道歉,“我一時失神,一瞬將你錯認爲別人纔出了手……”
這理由,沒幾分真實與可信度。
可這個人,卻是半點也沒有生氣的。
“嗯”,他直起身,漫不經心接語,“相識便出手,姑娘,可是極恨此人的?”
“不,我不恨他”,天涼搖頭,“不過,我見了他一定會出手,因爲他欠我兩個字。”
他微頓,“是承諾?”
“不是”,天涼擡起頭,“承諾不是給了便能存在的東西,我不要那無意義的東西。我要的,是平安兩個字。”
“平安。”他低喃重複,“這對姑娘,有多重要?”
“如果我不在乎,那一定不重要”,她目色幽幽,雙手倏而握緊,“可我就是……太在乎……所以,十分的極其的非常的重要!”
她那三個重語讓他微微一怔,纖長睫下瞳光聳動,不由出聲,問出了心底所做的打算,“若這人,做了錯事,姑娘還會如此麼,至少,應是要舍下的。”
“錯事!”她盯着他,不予置否的笑了一聲,“孰能無過,他也非聖人,做錯,道歉便好,我自不會隨便怪罪!我雖活的時間還不久,可已至少不下有三人都對我說過,我這人,在某些方面,是很死腦筋。舍下,倒是沒想過,誰要他先來招惹我來着!”
望着那笑臉,他的背脊不易察覺的僵震住,垂在袖中的手,也無意識微拳起,片刻之後才察覺鬆開。他一向處事穩篤,鮮少會做出不覺之事,如今聽她言語,想到那自己所預料到的將來,眉宇不徑多出了幾分擔憂。
舍下。
正如他所想,這兩字,不只是他做不到。也即使他早已想到會得如此答語,現經了確認,心中仍是躊躇不散。
也許當初,確是不該招惹。
而此,纔是他圻暄此生所做的,唯一錯事。
“你怎麼了?”
天涼見她一直盯着自己看,忽然想到自己的臉還沾滿灰塵,急忙擡手擦了擦,匆促言,“不好意思,失禮。”
“姑娘,當真是執着。”
他望着那張容顏,扯笑,低抑着聲響,笑容隔離,漠不關己,不顧心口宛若刃刺。
天涼見他笑的如此漠不關己,陡覺自己竟不知不覺間和這陌生人吐露心扉,說了這麼多,再想起從方纔進來,這人就處事不驚的闖進來,巧妙的帶引話題套着她的話,遊刃有餘中竟讓她防心皆卸,這才覺這人十分的不簡單!
“你好像還沒回答我最初的問題”,天涼皺眉,“你是誰?”
“一個路過科鞥的普通人士罷了”,他面色平靜回答,既而從懷中拿出一瓶藥,放至在桌上,“姑娘服此藥三日。”
“治筋骨的藥?”天涼看着那小瓷瓶,發問,“三日後呢?”
“靜觀其變。”
他只言四字,便以夜深爲託辭,退了出去。
留下天涼,一頭霧水。
甚至左思右想,除了那首曲子,還真想出這人闖進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她自然不會隨便亂吃陌生人的藥,最後決定先它收起來,明日詢後再做打算,她收了藥瓶後,氈帳裡的燈盞也終於燃盡,嘶一聲冒出一縷青煙,熄滅了。
天涼此時坐在凳上,坐在黑暗中,突然發現一個最嚴重最根本的問題,她這個不能動不能移的,好像離牀,更遠了。
可奇怪的是,燈盞熄滅後,倦意便濃重襲來,不過眨了幾下眼皮的功夫,她卻極其的受不了疲憊,靠在寬大的椅上,頭一歪,便睡了。
夜裡,做了一個夢,清晰,真實。
有人幫她擦拭臉上灰塵,幫她換衣,幫她整發……最後,抱到了牀榻上,蓋住了被褥。
他好似在很溫柔的望她,她似乎以爲他就要走了,不想他卻還是俯下身,將她摟在臂中,將溫暖渡入她的身體,最後收緊手臂,抱住了她,吻住了她的額頭。
雖然有些猶豫。
溫熱從額前肌膚離去,天涼只聽到五個字,卻在睡夢中,還是心跳漏了好幾拍。
“傻瓜,我很好。”
此夜,她睡的極穩。
天上的圓月纔剛隱去,一批人馬,已在這昏茫中,從驛站中啓程了。
東文錦倦極了,卻見前方人目色依如平常光亮,根本不見任何疲態,他上前,打着哈欠道:“三哥,我們需要這麼趕麼,離古諾部落裡公主大婚還有六日,從此到古諾至多三日,咱們有的是時間呢!”
“殿下忘了,我們還有要事要辦。”他淡聲提醒,朝馬車走去。
“可也不用趕這麼急阿,這才幾更天!”
東文錦不樂意,他昨夜練簫練這麼晚,還沒歇到三個時辰呢,又要車馬週轉的開始長途跋涉了。
圻暄回頭看他一眼,語氣無耐,“若此時不趕路,那麼殿下就要獨自去見二公主了。”
“獨自?”東文錦一愣,“爲何?三哥難不成還有要事?
“我想,再待下去“,他語氣頗爲認真,“我是捨不得走的。”
東文錦想問,他卻沒什麼要說的意思,神情漠漠。東文錦見此急忙揮手喊,“啓程,啓程,馬上啓程!”
二姐從前就只和三哥關係密些,與他從來不言語的,又一直對父皇那般,他可不能獨自去碰釘子,找閉門羹吃!
只是想不通,這除了草還是草的地方,能有什麼能讓三哥不捨?
晨曦輝升,天涼在一羣嘈雜的羊啼聲中甦醒而來,她撐臂坐起身,看到自己一身情景時,愣了。
美夢成真了?
這衣裳,明明是昨夜夢裡有人給他換下的,這臉面,乾淨的如同被人全部細細擦拭了一遍似的,這髮絲,明顯是被人打理過,最重要的是,她竟是在牀上睡的!
天涼左瞧右看,發現那輪椅竟被不知何時被人修整好了,模樣端正的擺放在離牀榻最近的位置,甚至沒什麼破損的痕跡,乍一看去還以爲那是把新的輪椅!
她驚悚了,低頭看看自己,摸摸額頭,盯着自己腳上的紗布,擡了擡,果然是腳底外傷恢復神速,昨夜明明是纔剛有結痂的跡象,今日就開始有些泛癢,長新肉了。
嘩啦,簾子掀開來,走進了已病癒的天暖,朝她道:“三姐你醒了,大哥說咱們用完早膳就出發,我來幫你洗漱。”
“顧子語呢!”
天涼低喊一聲,神情急切,“讓顧子語進來!來看看我的傷怎麼回事!”
天暖以爲她是傷勢有異,感到不舒服了,急忙掀開帳簾喊了一聲,要顧子語趕快過來,顧子語沒顧得上自己正在吃早膳,聽見天暖的喊聲火急火燎,神色緊急的就衝了過來。
而其他幾人也以爲出了事,速速都跟了過來。
顧子語上前,氣喘吁吁問,“厲姑娘可是哪裡感覺不適?”
他走速太快,行之帶風,走到桌邊時衣袖掃到了桌面,不小心便碰倒了那豎放着的玉瓶。
好在簡少堂眼明手快的接住,“這藥昨日我走時沒見着,怎麼多出來一瓶?”
不料顧子語接過那藥瓶,瞥見瓶身時,神色一閃,大喜。
“這藥……我見過!”
他說着急切打開藥瓶,嗅聞幾下,臉上馬上溢滿了喜悅和激動,“從前我在先生那見過此獨創的藥方,那時不知是治何傷,原來這是可調理筋骨的妙藥麼!厲姑娘,你可是見着先生了,這是先生的藥啊!”
天涼聞言,發愣,“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