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待宋勇讓身,他就直接進了院門,大傢伙一齊涌入,只鼻子聞聞,就聞到了油葷味兒。
三爺露出冷笑,盯着宋勇問道:“前幾日還聽人說你們家的糧食都繳稅去了,怎麼今個兒還有閒錢買肉了。”
宋勇在人羣裡瞧見了宋青宛和完顏玉,臉色立即不好看了,咬着牙道:“三爺,這是我們的家事,我想沒有必要讓三爺出面吧。”
宋壽山還不曾被村裡人這麼貿然的頂過嘴,冷哼一聲,“給你幾分薄面,全看在讀書郎的面子上,然而給臉不要臉,也休怪我三爺不客氣。”
宋壽山立即喊住正要回屋的宋三郎。
“三郎是咱們村裡頭的秀才郎,十六就中了秀才,咱們宋家村都藉着這點名氣兒,這幾年裡頭,娶了不少好媳婦過門,今個兒三爺問你,你們今天晌午可曾吃了肉?”
先是捧了宋三郎,接着逼着他來說實話,原本就不太會講話,斷案還口拙的宋三郎被宋壽山以及衆族人這麼盯着,額頭直冒冷汗,可是今天晌午的那些肉卻着實好吃,家裡人一直讓着他,但凡有好吃的都給他,可是卻沒有哪一次能吃上這麼好吃的東西,他捨不得被人搶走,他不準,於是撒了謊,“家裡頭買了肉,是爲家人補身子的。”
這下臨到宋壽山不解了,讀書郎說話當然是有份量的,莫非真是他冤枉了這一家不成?家裡沒有了糧食手中有銀子,還是可以買肉吃的,何況上次大丫出嫁給了二十兩銀子呢,二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一家人省着點花銷,用上幾年不成問題。
宋壽山於是看向宋青宛。
先前三爺在說話,宋青宛不好插嘴,同時事先叮囑了完顏玉不准他隨意動手,兩人站在人羣裡一直沉默。
如今宋壽山看過來了,宋青宛從人羣裡站出來,看向宋家院子正屋側邊的小糧倉說道:“三爺一向是個公正的,這三天兩頭的叫三爺過來斷案也不是個事兒,今日這事涉及到咱們村裡頭的名聲,爲了迴避嫌疑,以證清白,不如打開糧倉給大傢伙看個明白。”
宋壽山覺得宋青宛說得也對,於是看向宋勇,後面村裡的人也一片附和。
宋勇沒想到宋青宛的一句話引起村裡人的附和,那架勢硬是逼着他們打開糧倉不可。
當然不能打開糧倉,因爲他們剛纔偷來的糧食和肉都放在裡頭,還來不及藏到別處去,宋勇怒瞪向宋青宛,“大丫,你怎麼說也是我們的女兒,我們養你到十五歲也不容易,雖然咱們已經一刀兩斷,沒有關係,但你也犯不着這麼污衊你的爹孃,這話要是被傳了出去,只會丟咱們宋家村的臉。”
“你平時不孝,不孝敬我們就算了,這會兒你還帶着外人來欺負自己的爹孃呢?”
“爹,女兒爲了證明您二老的親白,不得不這麼說來着,既然這樣,那三爺還是不檢查了吧,咱們上別人家裡查探去,只是到了別人家裡查探,要是也不讓打開糧倉,那咱們今個兒這案子怕是斷不了了。”
宋青宛這麼說着,後頭村裡人議論紛紛,當然沒有誰願意把糧倉打開給人查探的,何況宋大丫家裡丟東西,院門又是從外頭鎖着的,後經三爺查探,只有那鄰里間的兩處籬笆從中間隔開,而宋大丫家與宋勇家裡的籬笆卻從中間剪了一個洞,同時又從一向喊窮的宋家院子裡傳來肉香味,這事兒八九不離十了,多半就是這家人乾的。
至於隔壁宋家富一家,今個兒都下地去了,除了牀上躺着的花氏和宋來春,便沒有了別人。
很快大家嚷嚷開來,三爺擡手示意,大傢伙的聲音小,他說道:“宋勇你就別哆嗦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趕緊把門打開吧。”
宋勇哪敢把糧倉的門打開,不幹了,還破口罵起了村民,旁邊的田氏罵得更起勁,反正兩人擋在前頭就是不讓,死豬不怕開水燙。
這時宋家院子大房的門打開,黃秋桂從屋裡頭出來,看到宋青宛,立即向她疾步跑來,一邊跑一邊哭,說道:“大丫,大嫂對不住你,今個兒婆母帶着家時人上你家拿走了糧食,我原本是要告訴你的,可是婆母說了,我若是說出來就要叫大郎休了我,我害怕啊。”
“正好今個兒三爺在這兒,我鼓起了勇氣,大丫,這事兒不得不說,那糧食都堆在糧倉裡頭呢,你們看看就知道的,不過可能吃了大半,今個兒婆母給家裡做的晌午飯就是拿大丫家的糧食做的,那滿滿兩盆子肉,全被他們吃完了。”
“嫂子對不住你,沒能爲你守住,不過我也受了懲罰,我們大房一家餓了一天肚子不說,將來我指不定還要被婆家休棄。”
黃秋桂說完,擦着眼眶崩出來的淚,背過身去。
宋勇和田氏聽到黃秋桂的話,臉都扭曲了,宋勇從牆角掃起一把鋤頭就向黃秋桂招呼過來,那邊田氏已經擰起了掃帚,然而兩人一起向黃秋桂對付過去時,半空卻被完顏玉抓住了,他擡手往前一送,兩個老的倒後了好幾步,手裡的傢伙應聲掉在地上,把兩人嚇傻了眼。
宋二丫卻站在牆頭邊咬着牙,一臉恨意的盯着黃秋桂,接着又看向宋大丫。
宋三郎卻是立即擡袖遮面,匆匆回到東屋,不敢出來了。
這宋家人的舉動村裡哪還看不出來,立即涌出一幫年青小夥,跟着三爺就跑去糧倉,拿起石頭就把糧倉的鎖給砸了。
鎖掉落,糧倉的門被人迅速打開,一夥人涌進去,很快糧倉裡的東西被搬空。
院子裡擺了不少缸子,裡頭有糧食,有粗麪粉、細麪粉,還有宋青宛做的臘肉臘腸,然而卻少了好幾塊去了。
宋青宛迅速的向那些糧食掃了一眼,接着若有所思的看向黃秋桂,她還在揹着她哭,哭得很是傷心。
宋青宛沒動。
三爺站在院子中,盯着地上的一堆東西,臉色黑得能滴出墨汁來。
他怎麼也想不到宋勇一家會在村裡頭做賊,這麼些年在他的冶理下,宋家村的民風很淳樸,便是不關院門,一天下來也不會有人進家裡行偷竊,然而現在顯然出了個特例,然而這個特例要是傳揚出去,恐怕整個宋家村的名聲都毀了。
宋勇一家趕出村子不可惜,可是宋家村還有那麼多的年青小夥沒有成家立室的,要是被這一家子連累,不知道有多氣憤。
宋壽山叫完顏玉和宋青宛把東西清點一下扛回院子去。
宋青宛很快報了自己的損失,宋壽山盯着宋勇看了半晌,接着看向東屋,擲地有聲說道:“三郎是個秀才郎,想不到如今還學着撒起謊來,現在我宋壽山把這話擱在這兒,今個兒這事,我不會善罷干休,你們一家人吃了大丫的糧食,是多少,按銀兩算給大丫,同時你宋三郎明年秋試若沒有中舉,你們一家人就別想在村裡頭住了,祖輩傳下來的田地全部歸回族裡。”
這話宋壽山已算是留有了餘地,畢竟這家人出了個讀書郎,讀書郎來年還要考科舉,宋壽山說得難聽,其實也是保全了這讀書郎的名聲,至少在他秋試前給他留個好名聲,否則出了這樣的事,德行有損,連考場都別想進去。
村裡人聽了三爺斷案的結果,大傢伙雖有恨在心,卻也只能默認,莊戶人家培養個讀書郎出來不易,得饒人處且饒人。